（四十九）关于祂是谁

继孟如焱出院以后天天便是汤药不离口，一天天顶着一头红毛抱着电脑敲敲打打，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你说咱接下来做什么？”魏涵伊坐在她一旁往嘴里塞砂糖橘。

“打扫。”孟如焱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已经就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离开。

“不会吧你别吓我孟总，介么大个湛城！离你介么近的卧底！要你死的那种！你现在想着打扫卫生！”魏涵伊一惊一乍地橘子皮掉在了地上。

“嗯……听着很有道理……毕竟不知道有没有在我的药里下毒……”言毕门开了，孟如焱和魏涵伊的视线转移到了刚进门的傅渊，以及他手里给孟如焱熬的中药。

“当我没说……”孟如焱再次低头在键盘上敲字。

“哎！傅老师你来的正好。”孟如焱把傅渊拉到了身边，“毕霖纯刚给我发微信说你手机关机了没接他电话，让我跟你说最近新开发的一件科技产品需要你亲自看一看，说是和医疗有点关系，所以建议你仔细想想。”

“和医疗有关？那应该是咱们上一次走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类似于假体一样的东西。”

“假体？那不是早就有的了吗？”魏涵伊把砂糖橘放下问。

“但还不够好，其实我们主要开发的假体就是义眼，现在的义眼主要还是修复面部改善美观的，但不能代替真实的眼球看清事物，所以我们打算在这个方面下手。”傅渊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嗯～傅老师的德星这两年涉及的技术越来越多了，上一次还是军事呢～这回就已经轮到医疗了～等正式上线的时候我手里的医院可得多进点～”孟如焱继续打字。

“话说回来你孟总一有空就帮我忙，确认过安全的新产品一般都是由你孟总第一个试验的。”

“对啊，说不定这个义眼发明出来就是我第一个试验了呢～”孟如焱口不择言地说。

“这话可不能瞎说！”傅渊把橘子塞到了孟如焱手里，拦住了她再次伸向电脑的手。

“提到这个不得不说你前年的亲子鉴定仪了，二老都在国外，毕霖纯就把那东西给我让我测……我能跟谁测？跟他测吗？”

“别这么说，万一查出来真是亲生的怎么办？”魏涵伊笑嘻嘻地说道。

“Fuck you～”孟如焱笑意浅浅，魏涵伊撇撇嘴。

“我先去公司，傅老师也要去德星查验，你要去陪我吗？”孟如焱扣上电脑问魏涵伊。

“我不陪也不行啊！你喝了药犯困还怎么开车？”说完她就后悔了，孟如焱犯困开车听起来也怪吓人的……

在车上孟如焱也没闲着，坐在副驾驶上对着电脑又是一翻操作，魏涵伊在边开车边听音乐哼歌的同时也不忘用时不时用余光扫扫孟如焱，但孟如焱电脑和手机都贴了防窥屏魏涵伊除了一屏黑啥也没看见。

“孟总？”孟如焱的秘书褚芙瑶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从一堆把她掩埋的文件合同里抽出身来，围着孟如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

“可算想起来你还有偌大的家业要管了？”褚芙瑶撇撇嘴伸手把头发捋直，看向孟如焱手里拎着的电脑：“你住院呢怎么还看这些糟心事儿啊？嫌自己命长啊？”

“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盼我点好啊？我要再不管管在医院里看这些糟心事的可就是咱们两个人了。”孟如焱扣了扣褚芙瑶叠的高高的摇摇欲坠的文件，放下东西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

“唉不对呀，周林然呢？你可以分点活给她干啊。”孟如焱把电脑打开。

“那怎么行，你随便一指就把她带到你身边，能到你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可能放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在你身边啊？”褚芙瑶整理纸张的手一顿，“哦对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有不少人都想见你，我没告诉他们你住院了，就说你忙拖了两天，现在你回来了但我建议你挑几个见见吧。”

“行啊……你看着安排吧……”孟如焱淡淡应声，顿了顿然后又说道：“夜家……不是成四大家族之一了吗，有些老规矩我是懒得守了，但是有些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看看什么时候让他们过来一趟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夜家的罗铭集团今天早上还派人说夜总要来见你。”

“那不就巧了吗，约吧，顺便把武律师找来。”她顿了顿，抬头看褚芙瑶，“这事可以让周林然做了吧？”

褚芙瑶双手撑着桌子，一叹气：“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褚芙瑶抱着一堆文件出去了，顺便还把她的门关上。孟如焱低头继续摆弄她的电脑。

十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孟如焱头也没抬。

“请进。”

“孟总看着气色……”本来夜司想说她气色好的，但仔细看了看又收回去了。

“你这气色我都不敢说瞎话了，夸不了，一点都夸不了。”

白得跟他死了的太奶一样。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怕被孟如焱分尸从天台扔下去。

“夸就不用昧着良心夸了，先把正事办了吧。”

“行。”夜司把两份合同拿出来瘫在孟如焱的办公桌上。

四大家族能维持表面平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互相手握对方的股份，如果有一方退出或变更此合同就直接作废。这个方法直接关系到自家的利益，所以四大家族就算私下里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但表面上还不得不演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此方法既是为了维护各方利益，也是为了防止彼此相杀。

这也就是为什么孟如焱这么反对盛家入驻的原因。

一是真的觉得他们不配，二就是和他们演不下去相敬如宾，也演不出来，三就是当年夏家倒台，盛家是第一个背叛夏觞的。

她可不敢和这种人同事。

倒不如推荐夜家，百年家族，实力与盛家不相上下，父辈母辈又都是相互熟识的知根知底的人，夜司和她关系也不错。

既能帮朋友一把，又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希望你别叫我失望，毕竟是我推荐的你，要是到时候你干不好他们连你带我一并口诛笔伐了。”孟如焱利索签好字把笔扣上，键盘上的字估计都要被孟如焱磨掉了。

“孟总宽心，必不叫你失望。”夜司也签好把合同交给武雨馨，前者在后者离开后站起身在孟如焱的办公室里溜达，东摸摸西看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今天要见的人还不少，怪麻烦的。”

“有……怎么没有！”夜司挠挠后脖颈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是……她……”

话没说完，孟如焱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露出的笑让人看着心里发虚，夜司也不例外，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

“小孩子的事情自己解决哦～”孟如焱把电脑扣下，双手抱胸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夜司脸通红，孟如焱笑得更开心了，只是有点可惜现在傅渊不在这里，平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她在楼下我的私人休息室里补觉，估计锁门了，你要么去她隔壁的休息室里等她睡醒，钥匙在那边的抽屉里。”孟如焱收起不怀好意的表情，只是还是笑着的，指了指右手边不远处的抽屉，打开电脑又看了起来。

她没注意到夜司，偷偷打开了手机照相机，光明正大地走到孟如焱身后就按了开始，但他忘了关特效声。

“咔嚓。”在空旷无人说话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孟如焱“……”

夜司“……”

孟如焱“你当我聋啊？”

夜司“妈的大意了。”

夜司干脆放下手机直接看向孟如焱的电脑屏幕，孟如焱没拦他。

“欧楠舟精神病院？”夜司看向她的聊天记录，对她跟精神病院有联系这件事感到大为震撼。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病，打算订个VIP套房了？”夜司开玩笑道。

“确实订了。”孟如焱沉思了一下，认真肯定道，给夜司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但不是我住。”她补充道，这句话杀伤力更大，夜司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孟如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亲自弯腰把钥匙拿出来扔给他。

“行了，再退就要退到幕后了她应该醒了你去找她吧。”孟如焱继续看着屏幕。

夜司拿着钥匙轻声出了办公室，本来他就是受傅渊嘱托看看孟如焱到底在干嘛，结果仿佛让他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亲爱的瑶～”孟如焱喊道。

“来了，景总已经把你要见的人送过来了，现在让她进来吗？”

“进来吧。”孟如焱和屏幕对面的人说了一声然后关上电脑，眼睛含笑注视着门口。

素繁穿着和湛城很搭的衣服推门而入，眼神里丝毫没有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害怕或者紧张的意思。孟如焱的笑容里又夹带了几分欣赏。

“感觉怎么样？”孟如焱开口问道。

“很好，这里很不一样，让我觉得我过去的这些年就像白活了一样。”素繁直白地说。

“想留在这吗？”

“虽然你们与世隔绝多年，但我可以让人教你，让你学一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或者说你还是想……”孟如焱理了理衣角再次看她，“回那里结婚生子？”

“不。”素繁不带丝毫犹豫。

“我在这呆了半月，你当时托景先生带给我的话我也仔细想过了。”素繁正色，“你说“人只要看过高楼繁厦，就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我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只觉得很对。”

“可依我看……尽管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没少看别人谈，代入一下的话～”孟如焱转转椅子，“我不觉得你喜欢景赈远。”

“好感而已。”素繁淡然一笑，起身向窗边走去，“我不否认我有私心……”

“我想离开那个地方……”果然，人总是会对有助于自己的东西产生好感，一旦用尽，便也没用了。

“你父亲……”孟如焱顺道提了一嘴。

“他老糊涂了，”素繁说道，“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清醒，总是说他看见了老村长……”

“老村长什么样？”

“我只记得他很好看，好看得像隔尘绝世的仙人一样。”

“你见过他？但你父亲好像说像你这么大……”

“他老糊涂了。”素繁重复道，连续两次打断孟如焱说话，她也没生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村长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他对我们特别好，一生都没有妻子和孩子……长得也特别好看……连下葬的时候还都像是睡着了一样……”素繁一边回忆一边说。

“对了，你的一个朋友和他长得还挺像的。”素繁突然补充道。

平地一声惊雷，孟如焱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断开了。

素繁父亲说老村长是个长生者……她的墓室里多出的一位长生者……在她身边潜伏的叛徒……中毒身亡的偷袭者……笔记上熟悉的字迹……打算东山再起的夏氏……

错综复杂的线索让她的手不禁再次碰向电脑，最终只是在桌边摩擦。

“是谁？”孟如焱问道，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素繁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只是他当时就在楼底下，我看他眼熟就多嘴问了一句，他只说是你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孟如焱听到这番话心里既可惜又有点庆幸。

毕竟亲耳听到这种事论谁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难过吧。

“好吧……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想好了以后就来找我吧。”

素繁也离开了，这回孟如焱没有什么继续聊的打算了，看了看褚芙瑶刚刚给她安排的时间。虽然锐荣和锐安家大业大，但人手也多，一个个也特别卷，所以事情一般用不着孟如焱操心，也就是一些大事情才会送到她这边。

孟如焱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她想甩都甩不开。一段有规律的叩门声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哼哼哼哼～傅老师你可算来了～”孟如焱趴在桌子上看他。

“心里烦吗？”傅渊温柔问道，孟如焱点点头，傅渊突然变脸。

“活该，心里想这么多事能不烦吗？”孟如焱知道了，估计是夜司那小子把她跟精神病院的聊天记录发给傅渊了。

“焱儿，你还是疑心吗？那精神病院可是……”

“现在有很多问题缠着我，而现在最根本的一个问题……关于夏家……我必须要去那里才能知道……”其实如果可以，她打死也不想去那里的。

傅渊看着她明明烦却依旧牵起的嘴角，慢慢走到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手指轻抚椅背。

“焱儿……你还在怪我对吧，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的……”他轻声说道。

“我瞒着你的事……你也瞒着我的事……”

孟如焱没有说话，傅渊也继续沉默。

这片刻的寂静被一阵打闹声结果，魏涵伊和夜司打打闹闹地进了孟如焱的办公室，看着眼前二人的姿势陷入沉默。

“傅总你搞谋杀啊？”

“这是什么新的play吗？”

傅渊放下手，孟如焱恢复情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来了刚好，今天晚上我可能回来地会晚一点，大概……”

孟如焱扭头看了看傅渊搭在她椅背上手腕上的手表，改口继续说：“早一点十点多，晚一点一二点。”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傅渊是十分钟前来的，孟如焱在电脑上敲了几敲然后站起身。

“你去哪啊？”

“欧南舟精神病院。”

“你去那里干嘛？”魏涵伊和夜司一样的反应。

“看看我的老朋友，”孟如焱懒懒地说，然后顿了顿，目光在电脑上新打的那行字上停滞，最后按下发送，对面秒回。

“再聊聊我们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