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层峦叠嶂，层层云纱环绕，灵气聚集。
某处山谷瀑布流泻，水雾蒙蒙，一只白虎凶神恶煞在水流旁乱窜。
被一抹结界打回以后，白虎落在地上幻为一名男子，怒斥远处闭目静坐的白袍仙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海棠闭目静息，听到问话眼眸未动，只温声回复：“等你什么时候不残害生灵就可以出去了。”
虎妖翻了一个白眼，恶骂：“你都封印结界了，我还能去害谁啊！”
说着瞄到旁边一棵碧绿的杂草，烦闷踢了它一脚：“怎么一棵小草死了也算？”
海棠不语。
打也打不过，虎妖只能咬牙切齿趴在地上，视线却一直恶狠狠盯着这名白袍仙人。
刚刚他盯了那仙门弟子许久，可还没出手海棠就出现了，见她仙气缭绕就躲着不敢出声，哪成想人是没抓到，自己反被抓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时海棠不缓不慢地声音传来。
虎妖趴在地上嫌弃翻了一个白眼，别过脑袋不再看海棠，都是妖物哪像人类一样需要名字。
许久未曾听见回话，海棠眼睫轻抬，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地上趴在白虎，眼神晦暗不明：“你应有几百岁了，该起个名了，往后修行可不能人人都换你白虎妖？”
虎妖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怎么这么啰嗦？”
海棠笑了笑，重新阖眼，手指轻轻抚摸着玉髓手串，语气格外平和：“我在凡间待十年，这期间你就跟着我吧。”
“什么！”虎妖惊得跳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十年？你怎么不说百年千年呢？我不干！”
说着，就又扑向了结界处，可被金光狠狠弹了回来。
海棠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还有兽耳和兽毛，叹息一口气：“你如今都几百岁连人形都未曾化完，出去莫说为非作歹了，仙门人一见就能把你收了。”
虎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不服气地反驳：“按妖龄来算我虽然三百岁了，却还没有成年呢。”
闻言，海棠眉稍轻抬：“所以你是化了凡人成年模样了？”
三百岁，这个年龄到让海棠有些意外，与人神魔不同，寻常妖族成年都在五百到八百之间，也难怪他心性不定，放在妖类里他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那你更要好好修行，这等岁数就能化做成年凡人模样说明灵根异于常人，好好修炼去三界都能有立足之地。”
虎妖诧异于她的这番话，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修炼，哪能知道这世间万物修行规律，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能瞧出他天性还是有些单纯，海棠眸光顿时柔软下来，浅浅笑着说起过往：“我三百岁时也已经位列仙班，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三、三百岁就升仙了？”虎妖讶然，“你可别框我，寻常妖族寿命能有几千年还都是修炼而来，能挨过历劫的也拢共没有多少人，怎么可能三百岁就是神仙的，除非……”
虎妖顿了顿，棕色的瞳孔盯着海棠：“除非你生来就是仙族。”
海棠只摇摇头，自惭形秽道：“我与你一样当年就只是这山中的一颗海棠树，不过就是修为好些罢了。”
一化形就是上仙这世间确实没几人，可海棠在化形之前也忘记在这山中待了多久，只隐隐约约记得山下的人族村落渐渐消失被树林覆盖，日月变迁，化形当日就已经直升仙界。
若真要问起年岁，还真应该问问云中君，当年就是他带自己飞升上去的，想来这事他最清楚。
瞧着虎妖乖张暴戾的模样，海棠只能语重心长劝说：“你若能找到自己的道心，修行也就没什么难的了。”
“道心？那是什么？”虎妖不解。
海棠阖上眸子继续冥想，留了一句：“你留在这好好修行总会找到的。”
“喂！”瞧她又开心静坐，虎妖不满地怒骂了一声，可却没有一丝回复。
只得讪讪地扒回了地上。
苍盐海·寄月宫
还有半月就要到婚典了，结黎赶了回来，和小兰花忙上忙后的筹备。
“你这成婚比我开个铺子还麻烦。”结黎收着地上剩余的红纸，瞧了一眼正认真剪花样的小兰花，又无奈叹息：“实在不行，你就让那些宫娥来弄吧。”
这几日小兰花剪出来一堆花样，可没几个是完整的，就结黎手里拿着似是鬼怪一样的纸张，小兰花偏生生说那是裁出来的自己身形。
而她现在正在奋力剪东方青苍图样。
结黎无奈摇头，心力憔悴地收着地上废纸。
觞阙这时又抬了一堆红纸进来，放在托盘上的红纸险些都要比他高出一个头。
“结黎你快让让我！”高耸的红纸挡住他的视线，余光只能看到蹲在地上的结黎。
结黎默声挪了一个位置，这么麻烦的事情她以后一定不会成婚！
瞅了一眼把红纸放在桌案上，还险些倒地的觞阙，结黎更加确定有他在婚礼一定会一团糟糕。
所以坚决不能成亲！好好赚钱是硬道理。
“我剪好啦！”小兰花一声欢呼，开心地把成品展示出来给他们俩看。
“额……”望着摊平在桌案上四不像的红纸，结黎不知该怎么评价。
“月主你这狗熊剪得真像！”觞阙非常诚恳地夸赞道。
“你说什么？”小兰花小脸一垮，不满道，“这哪是狗熊呀？我剪的明明是大木头！”
“噗嗤。”结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觞阙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红纸，挠了挠后脑勺，实在看不出这哪像尊上了。
小兰花气鼓鼓又拿了一张红纸，嘟嚷着：“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现在就剪个大黑龙看你还能说什么！”
“哈哈哈哈……”结黎放声大笑，东方青苍都能被她剪成狗熊，那觞阙指不定都能剪成三界里都叫不出名的东西。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东方青苍在走廊就听到他们的吵闹声，见地上一片狼藉，就料到小兰花又在做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大木头！大木头！”见人来了，小兰花拿着刚刚剪好的红纸，十分激动跑去炫耀自己的成果，“你看，我是不是剪得特别像你？”
本还笑脸像迎的东方青苍听到剪的是自己，盯着像异兽的图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对上小兰花双眸晶亮亮的视线，东方青苍眼底起了波澜，换上了笑意，揉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抚：“嗯，很像。”
得到本人的认可小兰花更加开心了，连忙拿过结黎手里的红纸：“那这个呢？”
瞧着像鬼怪一样的形体，东方青苍眉头又皱了起来，思索半晌才回复：“这是你？”
“对！”小兰花转过身子，下巴对地上坐着的两人轻轻一抬，小模样十分嘚瑟：“看吧看吧，我就说很像。”
结黎抖了抖身子，皮笑肉不笑呵呵地陪笑，东方青苍现在都能把小兰花宠得无法无天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觞阙脸上满是温和地笑意瞧着东方青苍和小兰花，暗暗开心月尊和月主的感情真好。
“你们是打架了吗？”巽风一进门就见满地纸纸屑，素来爱干净的他都忍不住皱眉。瞧见小兰花手里拿的红纸花样更加奇怪了，刚刚宫娥说他们在剪婚礼上用的红纸，可这图样……
“阿嫂，婚礼应该是不能用狗熊的。”巽风好心提醒着，又瞄到另一张图纸上，“鬼怪更不能，不吉利。”
“哈哈哈！”结黎已经顾不得什么场面了，捂着嘴大笑起来，连旁边的觞阙都想笑，但又怕被骂只能咬着牙憋笑。
而一脸无辜的巽风，同时受到了东方青苍和小兰花一记眼刀。
——
虎妖都被困在结界里，起初还会反抗反抗，但自那日海棠让他找道心以后再也没搭理过他。
她只安静地在瀑布旁打坐，从未睁开过眼，星辰流转，日月更替也丝毫没影响到她。
久而久之，虎妖都忘记算海棠在那方坐了多久。
这世间能这般耐得住性子怕也只有他们仙人了。
重新分化灵力来装载负面情绪的红蝶，不是一时半刻能修炼而成的，之前的红蝶就生生剥离了上千年。
之后的岁月里，每每控制不了情绪时恶意也会随之注入其中，所以它所以耗费的精力源远流长。
海棠在云梦泽待惯了，时间流逝比水云天慢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一闭目养息再睁眼可能在凡间已经过去寥寥数年。
“你可以走了。”
海棠睁眼时虎妖正拔着瀑布旁新长出来的嫩草，她虽在修炼，但神识早就遍布方圆几十里内，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中。
虎妖虽没之前那么暴躁，但在结界内本四季如春的仙泽之地被他破坏得寸草不生，眼下刚冒头的小草都免不了他的毒手。
听到海棠的声音，正揪着一把小草的虎妖不由得一怔，错愕回头就对上白袍仙人平静如水的眸光。
“算算云梦泽的时间也快十年了，你既在这找不到道心留下来也无用处，不如去凡尘中走一遭兴许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海棠不缓不慢地站起身子，语气格外柔和，耐心地对眼前的小妖教导。
虎妖把手里的小草丢到河水中，任由水流漂泊而下，对着她问：“你说的道心到底是何物？而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闻言，海棠低头莞尔一笑，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到了他跟前便停了下来，视线却落在从高山上泻下来激起一片水雾，朦朦胧胧之间的瀑布上，良久才缓缓回复：“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追寻的目标，溪水奔流入海，草木向阳而生，凡人修仙，仙人又修道……如此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下去。”
说着海棠眸子一转，透着几分沉重望着虎妖：“而你的道却还是空白，需走什么样路，追寻什么信仰都将是你现在所要确定的。”
这话虎妖听得懂，但他们妖类不喜被束缚，他也不想追求什么远大抱负，于他而言什么道都不重要。
见他眸光溃散，视线漂浮不定，海棠知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许多道理他现阶段也听不进去。
默默抚摸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玉髓手串，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熟悉。
少时的她，何尝不是这般张扬肆意，不信天也不信命，甚至狂妄到硬要开辟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崭新道路，去改写三千世界的法则。
因为太过离经叛道，云中水阁、四水水底、寒冰洞、水幽仙台……只要水云天能叫上名字的禁闭之地，她无一幸免都进去过。
可另类的道又怎么可能被天道所容，整整两万年海棠都不曾找到过属于自己的道心。
三万年前那场劫，虽只是上仙稳固命格必经历的过程，却让她彻底失去少时的意气，妥协选择了前人的脚步，去追随和他们一样的道。
她不是瞧不起眼前的少年能去开辟不一样的法则，而是这样的道路一旦踏足就将成为三界中最另类的存在，也会一无所有……
孤身一人漂泊了五万年，看着身边的至亲好友都离去，这般的苦楚她经历过自是不想让人再踏足。
如果有回头选择的机会，她定毫不犹豫抛弃所谓的雄心壮志，和可笑的傲世天资，只求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而不是因她的离经叛道受牵连。
“那你修的道又是什么？”
虎妖神色倦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可就这话让海棠沉默了许久。
今日的阳光格外好，伴着阵阵微风吹过，把瀑布吹得如烟如雾，水花飘落在空中，好像下过蒙蒙细雨。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山间林下伴着声声虫鸣，流水潺潺，盎然春意，暖阳之下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海棠却感到全身发寒。
“我的道……”海棠声音极轻，眸光冽清，语气淡然，“不再让有人如我这般吧。”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