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苍盐海有一部落茶点不错，海棠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才到了忘川边境。
牟栖小镇临近忘川，部落各个物流都会集聚于此，加之眼下仙月两族军队这一代消除鬼祟，人来人往的修行者也多。
“原是仙家啊！”无妄远远就看见了在茶铺地下坐着白衣仙人，闲来无事便向前打了招呼，“几日不见，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
海棠闻声，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廊下正在同自己行月族礼仪的黑袍小将。
红唇浅浅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回了礼：“小将军许久未见，你也是为了鬼祟一事而来？”
“那可不？”无妄手撑着围栏，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就进了铺内，“尊上差我来向那些前辈多学着点。”
海棠瞧着他年岁也不大就没多想，年轻人多历练也是好的。
无妄也没有顾忌就在她对面落坐，手里的佩剑依在了桌沿。
瞧他自来熟海棠也就没见外：“听闻这的茶点不错，小将军可要尝尝？既有缘再见，算我请你的了。”
“好啊！”无妄爽朗一笑，到底是武将出身没有七万八绕的心思，但他见到宽厚的木桌上就放了一套茶盏，有些不解，“仙家只喝茶哪尝得了什么味儿呀？”
而且海棠还未饮进的茶杯里，茶水寡淡，看着就没滋没味的。
“我素来习惯喝白茶，小将军喜欢什么叫店家便是。”海棠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话落之后又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无妄瞅了一眼那杯底还没见空，直呼好家伙！
素来觉得自家尊上已经够讲究了，没成想和仙族人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这茶杯小巧精致，搁他们这些武将身上莫说解渴了，直接拿大壶都不够用的，可海棠一连喝了好几次都没有喝完。
无妄默默摇摇头，哀叹：以后再也不嫌弃尊上穷讲究了。
见对面的沉声，海棠以为年轻人拘束，便叫了店家给他上了几道点心。
看到吃的，巡逻一日的无妄也没再纠结他们的礼仪，但对这样亲和的人没有抵抗力，语气有笼络了几分：“对了，还没问过仙家你的名汇呢？”
说着还不忘介绍自己：“在下无妄，无妄之福的无妄。”
“这名字到不错，”海棠是真心实意夸赞，月族只有少部分是修炼成魔的，其余都是有父母生养，他这名字意义非凡一听便知是寄托着长辈的希望。
加上无妄虽然年轻，但怎么说应该也有上万岁了，心思见底却这般单纯，想来也是在家族的羽翼庇佑下长大的。
说到这海棠眸子不易察觉的暗了些：“你唤我海棠就好。”
见她没有多余的介绍，无妄大口吃着糕点：“仙家应该不只是一个小仙子吧，我瞧你修为颇高。”
茶有些凉了，海棠便换了个杯子，嗓音有些温吞：“修炼五万年了，该混个上仙的位置了。”
无妄看着她手里的动作，愈发觉得太过讲究，茶凉了再沏上不就好了没？非得换个杯子也不嫌麻烦。
嗯？等等……
慢了半拍，无妄才惊讶道：“仙家竟然五万年岁了？！”
他上下打量一圈海棠，这模样按凡人的岁数来算也就十八左右，无妄两万多岁了和她看着也差不多，只觉得他们仙族人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仙术吗？
“我是草木之身，当年化形便寻了凡间女子的模样，化形时就这副身子，过往以后也不会变的。”海棠吹了吹热气，才又抿了一口热茶。
这个话头她都不知解释多少遍了。
可显然无妄虽单纯些，但也不傻，这个理由他自是不信的。
不过他们修仙的忌讳很多，他也不好再多过问了。
海棠还在慢悠悠喝着茶，而无妄已经把桌上的糕点都已经吃完了，看着空盘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对不住……要不我再给仙家点些吃的。”
“不必了，我在辟谷进些水就好。”海棠笑着道。
无妄深呼吸一口气，他们仙族人的事太多了，修行还得辟谷，这要换成他还不如把自己拖去祭旗一了百了。
“仙家的修为很高吧。”无妄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能讪皮讪脸笑着。
“一般，这些年来修为都是垫底的位置。”海棠倒也老实回答。
无妄不知其中原由，只明了的点点头：“那仙家就是散仙了，我听闻水云天没有职位又喜欢到处云游的上仙都是叫这个名。”
可话落，海棠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眸子一垂，她也希望自己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仙。
“我妻子也是想着我夫妻二人能各地云游，安度余生也是极好的。”无妄把视线到了那把暗色伏翼纹路的佩剑上，“可我也有父兄未完成的遗愿，总想着再等等，等过些年等三界彻底安定……”
见少年的情绪波动，海棠也放下了茶杯，语重心长叹息：“小将军，有人烟便永不可能有完全安宁之日，何不放下包袱选择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过往，这样的包袱海棠曾经头破血流也要承担，时至今日，她也不成放下。
她有顾忌，但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他所说的父兄遗愿到底是过往云烟，又何须他来完成。
“仙家有所不知，我父兄都是因月族而牺牲，他们一生都希望苍盐海能和平安定，了无灾祸，眼下仙月已经停战，但几十年万的战争又怎么可能让苍盐海恢复如初？”说话间无妄的声音越来越淡凉。
“我虽只跟了尊上一百八十年，但这其中的艰辛我也是见识到的，三界现在繁荣昌盛、和平融洽的背后付出的也只会越多。”
无妄有父兄留下的遗愿，也有自家尊上对自己的期望，他抚摸着剑鞘：“你都不知当时尊上送我这把剑时他有多开心，他说往后我是能与他并肩守护月族之人。”
这样的期许他怎么可能辜负。
海棠颦了颦眉也没在多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往不堪，就希望人人都能避免这些。
看他对这把佩剑及其看重，海棠换了话题：“这剑是月尊送你的？”
三界强者对武器要求颇多，看这剑也是上等的灵宝，能送给他想来期望也高。
无妄双眼亮了些，对着海棠极为兴奋道：“尊上说这是我父亲当年送给他的佩剑，送我也是希望我能与父亲一样守护月族。”
海棠拿起茶杯笑了笑，有这样一层关系他只会愈发努力朝着父兄的脚步前进。
可忽地，海棠手里的茶杯一顿，眸子凉了几分，有些不确定问：“你……父亲的佩剑？”
“对呀！”无妄眼底都是骄傲自豪，没有半点说谎的意思。
“你、你叫无妄……”海棠声音都有些发抖，满是难以置信，“无妄，无……”
无妄奇怪，这不是刚刚都已经说过了吗？可见海棠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都在哆嗦杯里的热茶都抖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差异道：“仙家你可有什么不适？”
海棠手抖得厉害，把茶水都洒得个干净，压着内心的歹念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难怪先头觉得他剑鞘上伏翼异兽模样的纹路有些眼熟，眸子透着寒凉，压低了嗓音问：“你父亲可是叫无隐？”
无妄愣了愣，看着突然脸色大变的海棠只点了点头。
明明是阳光正好的春日，海棠只觉得身上发寒，见他点头，眸子染了些许红，手指颤颤巍巍地摘下手串，紧紧捏住珠子。
可是全身上下都浑身战栗得厉害，只能死死抓住桌边，觉得胸胀欲崩裂，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满地的血迹，却见不到一个尸首。
一地的灵宝兵刃，却找不到他们的主子。
破烂不堪的军旗在风中摇摇欲坠……
“仙家你……”无妄连忙起身，想查看海棠状况。
可对上却是她染成血红的眸子，和额间发亮的红海棠花。
“滚！”海棠红唇都抑制不住地发抖，咬字不稳却透着狠厉。
无妄吓了一跳，还欲说些什么，海棠死寂一般的声音却落人耳中：“你若不想因你我二人挑起两族事端，就赶快给我滚！”
无妄怔愣，看了一眼白衣的女子清瘦的身子还在止不住颤抖，默着声拿起佩剑便走了。
等走远些，才回头看茶铺底下的女子正闭目，手里的碧色手串紧紧缠绕在手指间。
这模样一定有古怪，可明显人家不愿意多说。
月神总说消弭仇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
可这真能放下吗？
海棠微微睁眼，便看到皎洁的月光，四周都是树木十分的安静，只偶尔有夜莺叫声。
眸底的血色已经消失，身上的冷气也全无，但脑袋却还是晕。
海棠揉着太阳穴，若红蝶还在也不会控制不好情绪，看来又得分化出一半的灵力来储存这些负面情绪。
不然心魔难消，早晚得又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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