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震耳欲聋。脚下地板海浪一样，加上喝了酒，十个有九个微醺摇摆。小A没听清，随着舞曲旋律律动，大声问。“姐说什么？”

“我回去啦！”宋茜揽过小A，在她耳边大喊。

她被宋茜的气息闹得直拽耳垂，笑着回抓对方的手臂。“你还没陪我跳舞呢，不要走，再多玩一小会。”

“我有点累了，凌晨两点忙到现在没合眼。”

“这样？”小A见好就收，再说也不是不知心疼姐妹的人。“那姐等一会，我叫人开车送你回去。”

“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

小A考虑了一会。“那姐到家一定和我说一声，让我放心。”她打算送宋茜上出租，送到门口又被叫住，说有个亲故发酒疯。

“没事你去看她，两步路没关系。”

“姐到家记得告诉我！”

“知道啦。”

挥挥手，从酒吧出来。迎面寒风一激，宋茜打了个寒颤。忙把派克外套拉好，挡风帽子再扣好。

门口停了五六辆等客的出租车。

斑斓彩灯下好几对没离开的小情侣。

宋茜没上车，缓缓路过他们。

外面雪还在下，但小了很多。细细白白的六瓣小盐粒落在防水外套上，碎碎闪闪。呼一口气，化成一颗小水滴。

今天是跨年夜。虽然凌晨，路上还有很多行人。商店街家家户户玻璃上都贴了‘happy new year’的彩色花体。

外墙与外墙的链接是彩色小旗。

街道霓虹每变换一次颜色，就照得路人脸上轰然一亮。大家都喜气洋洋的，路边还有派发幸运糖果拉/客的店员。

宋茜路过也收到个糖苹果。一步一步踩着前人留下的雪印，咯吱作响。

街心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走近一看，是支小公司的女团在放闪。这么冷的天她们穿夏天连衣裙，冻的脸发青，随音乐大幅度唱跳。

宋茜站住了。

她想起很多，包括那年出道的窘境。

那次赶上倾盆大雨，连手里的话筒都在轻微的走电，脚下舞台积了很多水，每个脚步动作都异常凶险。

但她们没得选，必须做到最好，否则等着她们的就是淘汰。

出道不代表万事大吉。

如果不能红，随时会解约。

这样的结局宋茜看过不少了。

关于这条路，没谁能随随便便成功。大多数人连成为一闪而逝的流星都做不到。这是个多么绚烂而残酷的行当。

女团结束舞台了，做了个Ending，宋茜带头鼓掌。不管谁的努力都该得到尊重。

看完歌舞继续往前。

一路走到隔壁商店街，脚下的雪也从脏乱过渡成纯净。

这里是梨泰院，橱窗里有很多情侣。

其实过不过节并不重要，仪式感不仪式感也不重要，这只是365日中普通的一个日子。重要的是和谁过。

她想起某个雪夜，曾有人也这样和她坐在咖啡厅。

吸吸鼻子，举着糖浆包裹的苹果也不知道站在那看了橱窗多久。忽然脖间一暖。

宋茜抬起头。

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正垂首认真帮她把围巾系好。逆光的原因宋茜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黑绸的发被风吹的摇曳。

围巾戴好了，是他轻触过她鼻尖。“好冰。”

宋茜懵了懵，维持这个仰望的姿势，挥挥长睫毛。“你在这干什么。”

“给你围巾。”他微笑。

尼坤的指尖温度还残存在鼻尖，带着轻微潮意的。

“我是说你怎么在这。”

“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相信吗。”望向她的眸似乎蕴着漩涡，其间的情绪浓烈得快把人吸进去。

宋茜楞住。“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来这。”来酒吧是临时起意，选择走回宿舍也是临时起意。

她才不信他的话！

或者，他也在酒吧街，所以看到她了？宋茜发现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没关系，你信不信都可以。回宿舍吗？”

“嗯。”她踩踩脚下变硬的雪，不再执着于话的真假。

“我送你。”

可能雪色太耀眼吧。

宋茜点头了。

围着他的围巾，两人从商店街步行到住宅区，也不剩多少路了。

现在他们彼此间的距离是一个拳头。尼坤的外套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滑腻腻的，微冷的。

雪片盐粒一样簌簌。

夜空又爆起礼花。

轰的一声！

金丝银丝朵朵盛开，倒垂下各色彩带。夜色被它们割裂成无数闪着光芒的琉璃片，又从中跃出更美的艳彩。

宋茜驻足，双手拢起羽绒帽仰头。

削尖下巴这个角度全暴露了，比雪色柔皙耀眼。

礼花之下的大厦LED屏幕在回播几小时前的年末晚会，那么巧的，镜头里带到的就是比心的两人。

宋茜觉得奇妙。

那里的宋茜身边是尼坤，这里的宋茜，身边依旧是尼坤。

“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拢着帽子转向他。去年年末和他一起跳电梯舞，今年年末和他一起主持舞台。明年今天他和她又在做什么？

礼花的声声微响之后，教堂的钟声响起，是整点报时。

她宿舍的院墙也能看见了。“就送到这吧，拐过弯就进小区了。”

“好。”

“你……等下怎么回去？”这一路行人不少的。虽然两人都戴了帽子，光线也不好，但细看还是能认出来。

“我开了车，等下去取车。”

“那刚才为什么不开车送我？”宋茜自作聪明想了想。“哦，你喝酒了，喝酒不开车。”她没反应过来。如果刚才喝酒不开车，送完为什么又能开了。

“我进去了。”

他点头，忽又叫住她。

“嗯？”宋茜转身，困惑的眨眼。

他长身玉立在雪色中，浓眸清润。“之前不是问我找你做什么。”

“嗯？”

“新年快乐。”

“年末晚会上不是说过吗？”说是这么说，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砰砰跳。

“不一样。那是舞台的尼坤和Victoria说的，所有人都听见。这是我私下和茜茜说的，只说给你一人听。”

宋茜不可思议望向他。

所以，他找她只为了说这句话？

过了元旦就是年，宋茜的生日也在春节后临近。

母亲打电话问她这次生日回不回家。这么问是因为去年她生日是和尼坤过的。宋母不是不开明的家长，搞事业固然好，遇到值得一生相伴的人也同样重要。

宋茜没给准话。

这两年发生太多事。外公离世了，母亲身体不好，永远存不够的钱，桩桩件件都在压迫她的神经。今年元旦宋茜进组了。这个拍剧的机会来的不易，她希望自己尽善尽美。

在当天的戏份结束后，宋茜搭了最晚那班飞机落地。母亲那会还没睡，看到她时明显惊喜了，直揽着她和隔壁病房的人吹嘘。炫耀完，又将宋茜拉回房。“到底你生日还是我生日？买这么多？这牌子燕窝好贵的，我吃不惯。”

“当然我生日。”宋茜掏出刚买的水果，细细削皮。“天大地大寿星最大，要乖乖听寿星公话。吃不惯多吃些就习惯了。”

“可是明天才你生日。”

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戳好方便入口。宋茜塞了一块给母亲。“甜吗。”

妈妈不好绷着脸了，点点头。

哪有不甜的道理呢？

趁妈妈吃水果宋茜把病房收拾一遍。

科室医生都认识宋茜，看她出来打开水。个个想把自家子侄介绍给她，又互相拆台。话说回来，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姑娘人品好，长相佳，艺不艺人且不论，这个性本就讨人喜欢。

宋茜披荆斩棘的经过几位老医生的婚姻介绍，五分钟的打开水路程愣是花了三倍时间。

在女儿照料下洗漱完毕，宋妈看她就着剩下的水卸妆，惊讶道。“你今晚不走？”

“对啊，和您钻一个被窝，不欢迎哦？”

怎么可能！自打女儿出道，随着名气变大，行程变重，相聚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

查房完宋茜躺在母亲床边上。

两母女你一言我一语的扯闲篇，左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宋茜挑了些开心的事陪饶有兴致的母亲聊很久。直到夜幕浓深，宋母打了个呵欠没掩好，她拍拍母亲。“睡吧，我在这陪你。”

“嗯。在外一个人也要按时吃饭，看你现在瘦的。”母亲念叨越来越轻。

轻拍着母亲，宋茜双眸要阖不阖的，也快睡了。感觉才将将闭眼，手机震了，迷迷糊糊接起来。“你好，哪位。”

“生日快乐Victoria XI！”

她听出了对方声音，眼没睁，嘴巴翘起。“谢谢。”

“我是第一个祝贺的人吧？眼一睁就给你打电话。”那厢的圭贤音色透着浓浓睡意，明显被闹钟叫醒的。

她眯眼看手机，四点五十。“应该是的。”

“在深圳的电视剧拍摄还顺利吗？什么时候回首尔。”

“下个月。”

“好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让露娜给你收着。今年胜利女神要继续幸福安康，演艺大红大紫。”

“借你吉言，回头请你吃饭。”

“那是自然了。”圭贤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挂掉电话闭目养神。

自打那通电话后又陆续进了好些短讯。是妹妹们和关系近的几位同行亲故发来的祝贺。

正在一条条浏览，回复感谢。翻到短讯下一页，是一封昨夜1159发来的图片短讯，安静躺在所有未读下面。

点开。

是张星辰密布的深蓝天幕，光带在纯净夜空中像缀满钻石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