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茜情商不低。

只要她愿意，可以装傻装得毫无破绽。这顿饭无可挑剔的吃完了。但每每对方想更亲近一步，都被她打太极一样绕开。

昌珉不傻，碰了两次软钉子就知道意思了。

吃完饭已经十点。

十月底的首尔连下了几场雪，很冷。走出餐厅，被寒风迎面一激，宋茜脸色迅速由红转白。

昌珉作势脱风衣给她披，被拒绝了。“不冷，刚喝了餐酒，正好散发散发。”

昌珉也不勉强，重新扣好外套。“Victoria酒量比我想象的要好。”

“开心的酒喝不醉。”宋茜呵出团白白的雾，冲昌珉笑。“再说餐酒度数也不高。”

“是说和我一起吃饭很开心？”昌珉知道她在挽自己的尊，跟着会心一笑。

深吸一气，空气里全是雪后特有的清新。餐厅小径外堆着扫到一旁的雪，有些白白的，有些灰灰的。

不远处江面一艘游艇破风而来，逐渐在码头泊住。

有随侍上去帮忙。

先是一人从舢板走下，然后是个腰细腿长的女人。这么冷的天，她穿吊带，衬得曲线火爆。她走到先下船的那人身边，往他胳膊一靠，垫脚凑到他耳边说话。那人配合的弯腰。不知道女人说了什么。他无声一笑，秀气的桃花眼泛起微澜。

宋茜双手揣口袋看着这幕。

沈昌珉转过脸来望她。

江风拂的宋茜脸上冷热交替，她抬眸。“前辈这么看我干什么？”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公司的Tiffany。故事的另一位男主人翁和她一同走来，侍者殷勤的开门招待。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昌珉询问她意见。他们现在站的角度比较偏，可以看到对方，对方未必看见他们。

宋茜睫毛轻轻一颤。“不用了。”

回到公司，正卸妆，突然接到祖国的电话。

宋茜一夜没睡，赶了最早班机落地青岛。

抵达医院时母亲已经睡了。护工一抬头，看她旋风般夹着首尔的雪刮进来。

“我妈怎样？”宋茜手很冰。她来回地搓，直到搓暖才敢轻轻放母亲额上试温。

“结果还没出来。昨晚就喊不舒服，实在熬不住了才送来。”

宋茜无可表示，从包里拿了五百块钱塞她手里。“麻烦你了阿姨，我没法时时在这盯着。你帮我多看着些，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哎呦，哪要的到这么多！”护工笑的脸上褶皱都撑开了。“我在外头做事，有事叫我。”

“好。”宋茜紧盯母亲。

她已经睡着了。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着一条条白色皮屑，泛着颗粒密麻红点。不时在梦中挠两下，宋茜一把抓住她的手。从桌上一堆药里熟练的挑了管软膏。将冰凉的药细致的抹在母亲臂上，又轻吹了吹。

宋母于梦中满足的喟叹着。

拨开她散乱的发丝，宋茜将母亲的手轻轻贴自己颊上。

又过了两小时，主任医师上班了。门口是早早来排队的宋茜。老熟人了，主任医师笑着让她进来。“准备回归了吗？最近我儿子迷你迷的一塌糊涂。”

宋茜跟着一笑，主任医师儿子才八岁。

言归正传，主任医师拾起昨天宋母做的检查，在数值上点了点。“不出我所料，代谢性酸中毒。”

宋茜不懂那些专业名词，快速问道。“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好？”

“不必太忧心。”医生看她眼下一圈乌青，不落忍的回答。“就目前来说腹膜透析已经是对你母亲最好的治疗方案，但如果想长远，肯定还是换/肾。”

“可我们还没能排到肾/源。”宋茜脸色疲倦的厉害。“除了这样等，还能为她做什么？”

“继续透析，其他只能等。你也可以在周边国家都排队，只不过资金方面是……”尿毒症是富贵病，等闲人根本生不起，就算她是艺人也负担的够呛。

肾移植是最合理有效的治疗方法。

但由于供体缺乏，根本无法发挥其应有的治疗作用。每年那么多人要换肾，幸运配型的才多少？更别提术后排异等一系列的后续反应。

钱。

说到底，还是钱。

仿佛谁抽走空气里的氧气。宋茜喘不上来气，深呼吸也无法缓解。她的视线掠过医生，看他窗后几个医护推着担架在跑急诊。

等。

或者，周边国家都排队。

近乎不可能的数目。但母亲的身体还能等多久？她无奈的闭了闭眼又睁开。“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飞机在仁川落地。

经纪人亲自来接的宋茜。她上车就蜷在后座，医院忙活一天，又赶了一夜交通工具。她脸色很不好，眼下全是大片的乌青。

“阿姨到底怎样？”

“老样子，没出大事。”

“那就好，我会让医院朋友继续帮你留意肾/源。”讲完这句经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无关人士的安慰怎么都像透着层毛玻璃，说了也跟白说一样。

没经历过的人和事，是无法真正去共情的。

“谢谢哥。”

她盯着窗外。

一栋栋大厦钢铁巨人般杵立，外墙贴满镜面玻璃，阳光反射的眼睛痛。

二十出头的年纪活成这样真不在宋茜预料中。这么多年她从没哪天不在努力，可能老天爷看她不顺眼吧，所以见不得她好。

窗外的车水马龙像被按了快进。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她成了这出人生电影里的唯一观众。立体音效那么真切，裹的她浑身发冷。

慢慢的，她遮住了眼。

“哥，抽时间帮我和社长说一声，我同意陪酒了。”宋茜没手机，联络不了别人，她的电话那天被李秀满亲手摔碎了。

前面是个红灯。

经纪人险些一脚踢到油门。“你同意了？为什么！”因为诧异，他声音走调了。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为了这事，她拒绝社长多少了？威逼利诱那会没答应，繁重行程压垮身体那会没答应，斩断情缘也没答应。

怎么回了趟国就改主意了？

经纪人一惊，宋母已经到这地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很需要钱？哥那还有，可以现在写支票给你。”

她轻轻仰在椅背上。“也没什么，圈内不是很多人都做吗？我也能。”这句话宋茜说的很平淡，并没依附话里的沉重感。

那天圭贤在电话里说过：‘宋茜，你这种凡事只肯自己扛的性子，实在很难不吃苦。’

宋茜没法觉得苦，因为这是她自己挑的路。

天气越来越冷。

FX回归的日子也在冬日里逼近。

宋茜和妹妹们在行程间歇里挪了时间出来做回归练习。

公司练习室不多，出道没出道的全混一起。大前辈少女时代今天也在隔壁舞室练习，话题就这么绕到黄美英身上。

“你说什么？Tiffany姐和Nichkhun在谈？”某个练习生音量忽然失控了。她身边的女练习生赶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别一惊一乍的。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吧，听说Tiffany姐追Nichkhun追的很凶。”

老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再说Tiffany那么好看，业务能力，家境都不差。什么理由会一直拒绝她？

“真的假的，这话你听谁说的？他不是和咱们公司这位吗？”那女练习生一脸不可置信，手势做了个V。

“消息过时了！他和那位只是同事，早八百年前澄清了。”

“什么时候澄清的？我怎么不知道？Tiffany姐又是怎么回事。”

“你一点都不知道？前段时间Tiffany姐请了好几天假，就是和玉泽演哥哥一起去的坦桑尼亚找Nichkhun哥。”

女练习生吃了一惊。“看不出Tiffany姐这么敢。”

那可是内乱频频的坦桑尼亚。

不是家里温暖的被窝，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

想来也是。低谷时陪在身边的女人，任谁都不会拒绝吧？练习生瞬间代入了。“真好。要是那时我也去找Nichkhun，你说他会不会也……”

“你做什么梦呢？照你说谁去接Nichkhun他就和谁好？那泽演哥也去了啊，我看也可以！”隔壁持反对意见的另一位练习生立马招来一顿嘘。

几个小姑娘练习生正闹的一塌糊涂。

故事的女主角刚好从隔壁练习室出来接水。

见女孩都冲自己笑，黄美英拨了拨头发散发魅力状。“都看我笑什么？新发型很怪吗？还是这个粉色不衬我？”

“Tiffany姐！听说你和Nichkhun哥……”小姑娘们巧妙的断了话尾。“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要请我们吃好吃的！”

黄美英瞬间笑开了，月亮眼弯弯。“消息这么灵通？真是人小鬼大。行！如果真成了，姐请你们所有人吃汉堡。”她是个开朗的海归派，对男女关系不像普通人那样藏着掖着。

女孩们尖叫着，大练习室里活跃的要命。

练习室另一扇门，露娜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宋茜像压根没看到这出闹剧，擦去额上的汗。“怎么了？不是说要出去接水吗？”

“没什么。”她摇摇头，从对方脸上收回目光。“我们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