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叶白衣满以为，自己追着温客行而去，再怎么样也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不至于令那人孤单了去。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幽幽黄泉路，也不是那人浅浅一笑，唤一声，“老怪物。”

　　而是长明山终年不断的风雪。

　　睁眼的瞬间，看着熟悉的景色，叶白衣头一次觉得心下悲凉——莫不是老天爷当真看他不顺眼，连这点微薄的愿望，也不令他达成！

　　他不敢想象，那个总是以一张笑颜掩去苦难，又害怕孤单的人，又一次被留在了那九幽黄泉之地，将会是多么地难过。

　　如此思绪混乱地呆坐片刻，总算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身上的异样——内力澎湃，运转顺畅，并无半点滞涩。

　　这哪里是已死之人该有的样子，分明是他还未下长明山时的模样。

　　难不成老天终于开眼了一回，让他回到了过去？

　　这个荒谬的想法一袭上心头，叶白衣就再也坐不住了。

　　活了一百多年的长明剑仙，头一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风一样卷进房间，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又风一样地卷了出去。

　　正准备离开，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转头取了些放在那里积灰的奇珍异宝，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行李里。

　　心想，若当真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一世，小蠢货该是由他来养着，他可没忘记那人矜贵得很，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合该要用天下最好的才是。

　　风驰电掣地下了长明山，找人一打听，再于心里一琢磨，对比一下时间，正是温客行出谷的日子。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早些，干脆直接杀进鬼谷，将人好好地护起来，但能逆转时空，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长明剑仙，头一次带着大包小包的珍藏，一头扎进了当铺里，除了准备留给那人把玩的，其余的全换了银钱。

　　算着离镜湖派灭门还有些日子，温客行这个时候还在自鬼谷而来的路上。

　　前世两人无事闲聊，曾经提及此事，知道才出谷的小子，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这一路上正偷偷地学着怎么做个‘人’呢！那脚程自是不快。

　　心中有了成算，叶白衣稍做准备，就寻着鬼谷到越州的路线，直接堵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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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

　　叶白衣终于在一个镇子上，见着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有重获至宝的庆幸，也有不能早早相遇的遗憾。

　　那人穿着一身蓝色半袖长袍，一头黑亮的长发半披在身后，头戴青玉发冠，手执洒金白纸扇，身边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一双如林中小鹿一般澄澈的双眼，带着一丝成年男子不应该拥有的天真懵懂，像极了那隐世别居、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懵懵懂懂地一头就撞进了这红尘俗世中来。

　　此时他脸上带笑，纸扇轻摇地带着一个小丫头，自街上招摇过市。完全没有发现，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他身上。

　　虽然他掩饰得极好，但叶白衣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兄妹两人看什么都稀奇，行为举止也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其他人。

　　想着他人生的二十几年，都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每天所思所想，都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就算后来成了鬼主，也要日日夜夜地防着别人的算计，没有一刻轻松过。

　　这些在普通人眼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却都是他缺失了，整整二十年的人生。

　　所以别人一丁点的好，他都记在心里，百般回报。哪怕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得体无完肤，还傻傻地凑上去，温柔体贴，处处呵护，却不知自己才是伤得最深的那一个。

　　明明也是一方霸主，偏偏被欺负得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叶白衣不禁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生于那罪恶之地，却依然保持着那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上百倍千倍。可惜这样的人，这世间却是容不下的！

　　一想到这里，叶白衣的心整个都拧了起来，又痛又闷。

　　不过，幸好，这一世有他护着，他就不信还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去。

　　至于秦怀章的徒弟，既然对送上门的关心，视而不见，那么这一次，就不要参与到他往后的人生中来了。

　　这般想着，叶白衣的心情又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