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1）

赵灵儿发现魏无羡这几天很是忙碌，连带她偷偷吃宵夜的时间都没了，不免好奇他在忙什么。

这晚，赵灵儿偷偷摸摸出了房门，却在魏无羡房外，遇到了在门口踌躇不前的蓝忘机。

赵灵儿蓝漂亮？

除了客栈初见那次，赵灵儿一见到蓝氏双璧都是喊“蓝大漂亮”和“蓝漂亮”。

蓝曦臣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像看家中小妹似的看着她笑，道一句“无妨，称呼而已”。

蓝忘机就不一样了。

他显然对“蓝漂亮”这个称呼很介意。毕竟，对“皎皎君子，泽世明珠”的含光君来说，这个称呼，实在……过于接受无能。

他甚至暗示过魏无羡让灵儿改改对他的称呼，但魏无羡这厮，关键时刻毫不讲义气，直言“我觉得灵儿在取名这件事上，当真很有天分”，心里想的却是“你该庆幸她没有上来就叫你弟弟”。

鉴于蓝忘机没有蓝曦臣那样，在日复一日的教学里潜移默化让灵儿自觉改口叫哥哥的机会，因此他每次听到“蓝漂亮”三个字，只能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招牌表情，期望赵灵儿能理解他的想法，给他换个称呼。

显然，目前为止，没能成功。

此时蓝忘机还是以“我想说些什么但我不说，你自己体会”的表情看着她。

赵灵儿暗恼自己改不了喊他“蓝漂亮”的习惯，连忙找补。

赵灵儿我是说，蓝二公子。

蓝忘机脸色稍霁。

蓝湛（字忘机）这么晚，没睡？

赵灵儿我饿，来找羡哥哥要吃的。

蓝湛（字忘机）为何只找魏婴？

赵灵儿一愣，这她倒没想过。

赵灵儿还能找谁？

这下，轮到蓝忘机卡壳了。

赵灵儿蓝……蓝二公子这么晚来找羡哥哥，也是饿了？

她有意逗他，不出意外看到蓝忘机耳朵红了。

蓝湛（字忘机）不是。

蓝忘机转身欲走，又转了回来，搞得她去推魏无羡房门的手一时不知该不该收回。

蓝湛（字忘机）劝劝他，他听你的。

面对蓝忘机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灵儿却明白是什么意思。

赵灵儿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蓝忘机显然被她的回答震惊了。

因为他停下了快速离开的脚步，站在原地，盯着她。

据蓝忘机这些年观察，赵灵儿的性子，除了跳脱、贪吃，喜欢（调戏）长得好看的人，闯的祸没那么严重外，其余方面，和修鬼道前的魏无羡很像，甚少有现在这样一脸严肃的时候。

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姑娘软软糯糯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赵灵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羡哥哥虽修非常道，但行正义事。今日罪我者，未必无罪；他年知我者，焉知是谁？惟春秋不灭，看尽万千真相。

月色下，姑娘目光灼灼，月华似乎给她镀了层光辉。

蓝忘机看着月色下越发出尘的面容，不禁感叹江厌离这些年照顾这姑娘属实很到位。

蓝忘机感受到房里魏婴原本躁动的情绪，平静了。

蓝湛（字忘机）他说，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蓝忘机转身，赵灵儿却叫住了他。

赵灵儿蓝漂亮

蓝忘机转过身来，赵灵儿罕见地顿了顿。

看着蓝忘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像个欺负乖孩子的怪阿姨。

于是，在这个月色正好的晚上，她决定：

给蓝忘机定个他不会露出“欲言又止”表情的称呼。

赵灵儿我可以叫你忘机哥哥吗？毕竟我称蓝大公子“曦臣哥哥”。

蓝忘机快速点了头：只要不是蓝漂亮，他都觉得无碍。

赵灵儿忘机哥哥，比起你弹《洗华》为他清心，羡哥哥更希望你相信他。

蓝忘机难得表情十分明显地看着她，那意思是“我信他的，如何不信”。

赵灵儿却摇了摇头。

赵灵儿你没有。你觉得他修了邪道，早晚会走上不归路。

蓝忘机在她笃定的目光下有些被看穿的心虚。

这心虚，归根结底，来自他对魏婴的担心。

他信他，可玄门百家呢？

他们，会信他吗？

赵灵儿灵儿知道有些地方，剑修并非唯一正道，甚至有鬼修、妖修、魔修。不管派别如何划分，古往今来，以正道之名，逼死正义之人的事还少吗？

蓝忘机和房里偷听的魏无羡都被这话里的意思震惊。

赵灵儿百家对羡哥哥的讨论，灵儿这几日也听了不少。不少小宗门称他为邪魔外道，却不得不依仗他的实力来完成这场射日之征，只敢在私下讨论。此前，岐山温氏也算得上仙门有名的正道，现在却被百家讨伐，这算不算，所谓人间正道被逼成了邪魔外道？

蓝湛（字忘机）温氏倒行逆施

赵灵儿可难道，那岐山温氏立派之初便是如此吗？

蓝忘机这下没话说了。

温氏立派之初，的确是仙门世家楷模。

赵灵儿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今日是名门正道，明天就被称为邪魔外道的，比比皆是。想来，也不是人人都罪大致死。但，名门正道却一定要他们死。有朝一日，这个邪魔外道，变成了羡哥哥，请问忘机哥哥，到那时，你觉得是谁变了？

蓝忘机之前见她打金子轩，只觉得这姑娘性情强悍，如今却觉得，她不止强悍，更是聪慧过人，表面嬉闹，实则什么都看得透，深谙何为杀人诛心。

蓝忘机不由自主行了个年节时才行的大礼。

蓝湛（字忘机）多谢灵儿，忘机，受教了。

赵灵儿亦郑重回礼。

赵灵儿夜深露重，忘机哥哥早点歇息吧。想来，大战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