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住,传递着主人复杂的心情。
察言观色、谨小慎微是她从小锻炼出来的本事。
少商头也不回,低声道:“阿父。”
程始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蹲在她旁边,示意她坐下不用跪了。
然后心疼的为她揉着膝盖。
其实这样的惩罚对少商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当感受到宽大温暖的手为她轻揉膝盖时,那种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她从未被抛弃。
“嫋嫋,当时你阿母诊出是龙凤胎时,你不知我们有多高兴,我没有文化,你阿母就拟了几百个名字和小名,我们从早选到晚,才定了少商和嫋嫋,望你坚韧却又愿你美貌无忧。”顿了顿,咧开嘴笑道:“你定然不曾见过你阿母缝衣服的模样,我见过,你七个月的时候,你阿母就开始学女工,十个手指头没一处是好的。我心疼她,不愿她做这些事,可是她却说:又不是那些混小子,女郎自然要仔细些。“
少商低垂着头,泪珠砸到了地上。
程始轻轻将少商揽入怀中,笨拙的为她擦拭着眼泪。
其实程始的手很粗糙,上面有层层的茧子。
“嫋嫋,当初你大母被葛氏挑拨,龙凤胎执意要留下一个,孤城城破,我们耽误不得,并非是珍视儿郎,而是觉得我们能护住你,也是我们对不住你,嫋嫋,是阿父阿母对不住你”
少商反抱住程始,声音哽咽:“阿父,是嫋嫋不对,是嫋嫋不对”
程始眼眶微红,将头微微扬起。
门外的萧夫人捂着嘴并不哭出声,却是顺着墙慢慢下滑于地。
她怎么不心疼?
怎会不心疼?
她都还能记起当初少商刚刚生出来的模样,皱巴巴的一团,没张开的眉眼都能看出以后的乖巧。
“古往今来,闯下滔天大祸的是女儿多还是儿子多?女郎惹祸我们能护住,儿子呢?”这是她当初留下少商,说服程始也是说服自己的话。
多小的一个孩子啊?
仿佛知道自己的阿母要抛弃自己了,发出猫一样的啼哭。
但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因为她怕。
怕回了头就舍不下了。
清冷的月光映照门外的水缸中,风一吹,荡出片片涟漪,将月亮的倒影荡成碎片。
无生化为虚影坐在树上,看着底下悲欢离合。
白球在身旁,从空间中掏出一张手绢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太感人了,太感动了。
无生却始终沉默着,若有所思道:“凡人的父母都是如此吗?”
白球红着眼睛,颤颤巍巍道:“对呀,你以前不是凡人吗?”
无生用手撑在粗糙的树皮上,美目放空。
父母吗?
五岁之前她是有父母的。
不过不是这样。
“无生,对,就是这样。“她记忆中的父母从来都不会对她笑,当她乖乖做事时,他们才会敷衍的摸摸她的头,表示肯定。
乖乖做事,指的是杀人。
不停的杀人。
无生轻轻挽唇,笑得轻蔑:“本尊因恶而生,以恶为食,怎么可能是低贱的凡人。”
白球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无生,怎么听起来有点解释的意味。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无生微弯手指。
树上就已然不见了他们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