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1）

【一】娇娥（1）

    “干杯！”医学生们举起手中的酒杯，杯中冒着泡的啤酒晃着白色的泡沫，在炫目的灯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圈。

    “大家放开吃啊！畅姐和洽哥买单！”冯琛举起筷子，双眼放光。

    张洽：原来真的有人能眼里有光。

    “谢谢畅姐和洽哥的一饭之恩！”高尚咬了一口猪肘子，满嘴是油。“你们真的是比大熊猫还爱笋。”谢旭超笑嘻嘻地扒了口米饭。

    吃吃喝喝，互相打趣。

    锅上冒起薄薄的白雾，众人的脸笼在雾中，渐渐有些看不清了。

    一阵凉嗖嗖的风吹过，树叶摩挲枝干的声音越来越大，隐隐约约带着铃铛撞击纸灯笼的暗暗的铃声。

    “诶？”坐在位子上认真干饭的李不言突然感到头晕并且眼前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他正估计着自己脑供血不足的可能性有多大，手指突然碰到了点冰冰凉凉的液体，他将手举到眼前看，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张洽张洽……诶，不是，对不起。”李不言觉得一切离谱了起来，慌忙地用手捉了把坐在他旁边的张洽，旁人突然在浓雾中清晰了起来，一个浑身带着霜脸色青紫的人正扭着僵直的脖子看着他，半晌，像几千年没喝过水的干巴巴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您穿那么多，不热吗？”“啊还好还好。”李不言盯着那人红色的瞳孔，打着冷颤地转过头。

    “嘿，李不言！李不言！”沉稳的声音从浓得像云一样的雾中传来。李不言闻言想从座位上站起来，肩膀却被一只干瘦又强有力的手按住，站在一旁拿着船桨的人正拿红色的眼瞅着他：“客官，可不要乱动。”

    李不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艘船上。

    浓雾突然散得干干净净，张洽白得不太寻常的脸也在他对面变得清晰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不言小小声地说。“不知道，我们最好……”张洽被夹在两个红眼睛的人中央，显得有些局促。“各位，到了，祝你们愉，快，嘿嘿嘿。”掌船的人打断了张洽的话，张开嘴阴森地笑了一下。

    一潭死水般平静的河，船在上面说“走”有点草率，只能说是不带一点痕迹的“滑”，船桨像摆设一样，划过水面带不起一丝波澜。

    岸边的树上挂着长长短短的红绸，随着风铺天漫地地朝他两卷来，像是在引导着他们去往什么地方，李不言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挺气派也挺诡异的宅门前。“要不，我们进去看看？”李不言挽住张洽的手，摆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嗯。”张洽抬头看了一眼宅门上挂着的两个血红的灯笼，还有门上贴着的血红的囍，“这怕是在摆酒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哪里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个又小又娇的姑娘闭着眼拼命躲避着四处飞舞的红绸，刘畅满脸无语地拽着那女孩的手，企图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放开我！我要回家！”女孩不断挣扎着，嘶喊着，直到两条腿像抽去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死人了死人了，救命啊！”她看见一个头咕喽咕喽地滚到了她脚底下，她差点儿一脚踩上去。“那只是一个娃娃的头！站起来，拜托了！”刘畅使劲把她拉起，把她的头按住，让她直直地看着那个头，“看清楚没有？那，只是一个娃娃的头！”

    质地粗糙的黑绒线用胶水草率地粘在惨白的头颅上，塑料眼睛没有一丝光彩，它好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慢慢扯开了鲜红的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女孩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刘畅，仿佛刘畅是准备上交作业时在学生面前出现的一份可以抄的作业。刘畅看着那个糊成一团的，鲜红的笑容愣了一下。“走，我们走。”半晌，她压住了脑子里一切不符合科学的想法，嘴里默念马克思，握住了女孩抖出了重影的手，撒开了腿狂奔。

    “已经没有路走了，怎么办啊姐姐！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她们最终也站在了那座宅门面前，女孩不停地用手抹着脸，她已经控制不了流泪了，无助地坐在地上看着红眼人有序地走进身后的宅门。“啊！李不言！张洽！”一直站在她旁边沉默无声的刘畅突然大喊了一声。

    “呃？畅姐？你怎么也在这？”迎面走来两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女孩马上攀上了其中一位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大腿。“起来起来，男女授受不亲啊姑娘。”那男子马上提脚，“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发宝气了。”女孩只能悻悻地松开了手。

    “现在怎么办？”刘畅经历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现在看到熟人倍感亲切。“还能怎么办，进去呗。”李不言耸了耸肩膀。“真的，真的要进去吗？”女孩抬头看了眼压抑又诡异的牌匾上的字：王府，以及门上贴着的囍字，又狠狠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泛起凉气了。“那你留在这？”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子接过话题，“话说，你怎么称呼？怎么来这的？”

    “啊，我叫唐柑，你们叫我小柑就行。”女孩吸了吸鼻子，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至于我怎么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家里和我的家人一起吃饭，就到这了。”“你也是吃饭？”刘畅皱了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了“吃饭”的点，“我比你大，你叫我畅姐吧，刚刚被你抱大腿的是李不言，这个是张洽。我们之前也是在吃饭来着。”李不言对着唐柑笑了一下，小姑娘又想起了那个娃娃头，顿时觉得李不言的笑容像天使一般美丽。

    “那就是吃饭是一个点……”张洽摸了摸下巴，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一阵鬼哭狼号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你凭什么要我跟着你们走！”

    “那你想像那个头一样吗！你想死吗！”

    “你们能不能消停点！看见没，前面还有人！”

    “你怎么知道那是人是鬼啊！没准就是等着我们过去拿我们命！”

    “你就不能想着点好吗？！”

    三个推推搡搡的人扭扭捏捏地在薄雾中出现。

    “是金明！她也过来了！”本来蔫了吧唧坐在门前石狮子上的刘畅仿佛一下子灌了十瓶东鹏特饮，一下蹦了三尺高，把一边的唐柑吓得一愣一愣的。“畅畅！”金明的嗓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尖细，但这并不妨碍她甩开红绸向刘畅跑来。

    “你们好，”一个穿着得体且正式的人紧随其后，“看你们的样子，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进来的吧。”“什么叫，第一次进来？”张洽问。“我们进入了循环系统里，像我这种不止一次进入的人把它叫做‘长夜’……”那人回答道。“是和《开端》的循环一样吗？”李不言擦了擦眼镜，听到“循环”两字突然dna就动了。“呃……差不多，离开循环的方法是要打破某些与现实粘连的东西，这期间有些人可能会……”“死？”《开端》高级观众李不言抢答。“嗯，对……但在长夜中死掉的人不会在现实中死亡。你们可以叫我逾，嗯对。”

    六个人又轮番介绍了自己。

    金明终于从红绸中拽出一个穿校服的男孩，那男孩一脸不服气地坐在宅门那挺高的门槛上。

    逾转了转手腕上的手表，数了一下人数，说：“我们进去吧，一个循环最多不过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