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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随风入境

天光乍明,段回峰用过早膳在书房练字,没清静多久,门被飞快地开合,葫芦溜到他身边,小声问他。

“殿下,那天您和向境说了些什么?”

段回峰淡淡瞥一眼:“打探到孤这儿来了?”

“嘿嘿,”葫芦挠挠脑袋,看出段回峰没生气,继续缠磨,“他从那天,变化可大了,您注意到没有?您就和我说说嘛,殿下……”

他正是好奇的年纪,什么都想问问。尤其从来怯懦的向境忽然转了性子,一手抓起质馆的大小事宜,安排详尽合宜,似乎他就该是这样。在质馆住了这么久,他头一回看见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心底按耐不住,不敢问向境,就跑来央段回峰。

“葫芦,闹腾什么?”

向境推门进来,葫芦正摇晃着段回峰的手臂,毛笔被随意搁置在一边,桌案上放着半张未写完的字。

“殿下,荣安在练武场等您。”

段回峰点点头,绕过葫芦走出去,青色衣摆飘过门槛,向境立刻回头教训葫芦。

“不是让你带哮天出去,怎么还在这里缠着殿下?”

哮天是当时段回峰捡回来的狗,大多时候都是葫芦管,之前段回峰心情郁结,葫芦想哄他开心,抱着它去问段回峰讨名字。

“殿下是神君下凡,您捡的狗自然不是凡犬。殿下,咱们叫它哮天好不好?”

段回峰自然是没心情,葫芦说什么都随他去了。

“好啦,我错了行不行?我这就去。”表面上老老实实出去,走了没几步,葫芦停住,回过头哼道,“向境,你真是越来越像常安了。我觉得啊,常安离开是假,附到你身上才是真。”

“你!”向境刚要说,葫芦一溜烟儿跑出去,没给他机会。

见他离开,向境只得作罢,正想着调度些银钱打发人去买马草;加上明日中秋,得早做准备;段回峰的书卷笔墨又快不够了。分派完这些,段回峰练完武还要更衣用茶……

刚出门口,就见薛景全手持一张字条快步走来。

“向境,刚刚有个小孩说有人让转交给太子。”

向境接过,被揉捏出褶的字条上挥毫几个字,洒脱不羁,肆意随性,便知是向垣的笔迹:明日晌午,迎客楼。

团圆赏月都在夜里,白天街上熙熙攘攘,比平时都热闹些,好在轩窗隔绝了许多声音,不至于太吵闹。

向垣在厢房等得无聊,喝了半晌茶,盯了一柱香,玩了一会儿扇坠也不见人来,正琢磨着要不撕个扇子玩玩?

顺手把折扇合了扔进闻生怀里:“闻生,撕个响给本公子解解闷。”

刚准备开撕,段回峰正巧进来,闻生当即停手问安,打量片刻,调笑道:“怎么,撕扇博你一笑?”

葫芦爱玩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后面跟进来一个向境,倒着实让他吃惊,顾不上段回峰戏弄。

“表哥怎么想起带他出来?”

段回峰撩起衣摆坐下,向境便上前替他斟茶:“中秋团圆,孤可不做那害人兄弟离散的恶人。”

向垣眼神怪异地瞧他一眼,说不出什么情绪,然向境安分站在段回峰身侧,垂首低眼,没有回应。

向垣眨眨眼睛,亲自上手替他换了酒。

“我为表哥而来,表哥却想着别人。”

段回峰浅饮下一口,就不住扇风,额上还有一层薄汗未消:“只准想你?不过是来得晚些,就这般挑理。”

虽到了仲秋,架不住街上人多,下车步行不过一刻就被吵得头疼,内心烦闷,化作薄汗冒出来。

对面的任性少年努努嘴,明明只小他一岁,撒起娇来却像矮他十岁似的:“表哥再不来,闻生可就要劈桌子了。”

“哦?”段回峰也起了玩心,故意道,“若是徒手劈,孤倒也想看看。”

“快快快,”许是真的闲得发慌,一听段回峰这么说向垣更来劲了,一面说一面往里挪,从闻生手上仔细收了扇子,“太子殿下有令,还不快劈来?”

闻生苦笑道:“殿下还说不做恶人,这下可害苦了闻生了。想是这屋子里只有我是外人,才随意作弄。”

向垣奇道:“这话怪了,你是我的人,怎么就成了外人?”

“这里是旸国,孤与你都是外人。”

“表哥此言差矣。”向垣摇摇折扇,眯起眼睛笑得天真又狡黠,“这里是旸国,我姓向,你姓段,上面那位才是外人。”

段回峰无奈叹息,想提醒他注意言辞,小二来敲门上菜,堪堪止住话头。向垣却像是认真了,拦着小二不让动,叫嚷着非要闻生表演助兴,闻生看看段回峰,又看看向垣,为难又无措,不知该向谁求助。

进门后一直没说话的向境替他解围:“殿下说话这么管用,你不如再求求殿下收了成命。”

期盼的眼神望过来,酒杯放下,清脆一声响,声音慵懒无奈,不容抗拒:“还没喝,就醉了?”

向垣只好悻悻坐下:“大好日子只喝酒,也太没意思了。”

他失笑:“这就大好日子了,将来成亲,金榜题名,你待如何?”

两人玩笑一阵,看他怎么也不说正事,段回峰直接切入正题——没什么大事,他何必跋涉来找他?

面对段回峰的发问,向垣无辜歪头:“没事呀,我就是怕你寂寞嘛,表哥,你难道不想我?”

“……”

段回峰一时失语。

“你若实在闲得慌,不如替孤寻些书来。质馆的东西终究有限,在这里也受人限制。”

封越不怕段业,却要防着段回峰。段业那边有个红颜祸水,把羲国搅和得人心离散,无需他担心。段回峰与他父皇不同,严于律已,明白局势,暂时不能动他,就只有在他的日常中动手脚。

他到底不是天上神君,什么都得慢慢学。

他的处境,想搜寻些有用的书卷自然不易,向垣却不一样。他没规矩惯了,后头又有辰山倚仗,对封越构不成威胁,甚至是他要拉拢的对象,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这不就想到一起了?”

闻生从一旁拿出两只木箱,向垣得意地拍拍盖子:“你想要的都在这,质馆人人有份。如此大礼,表哥要怎么夸我?”

因着过节,段回峰命葫芦给他们分了向垣带来的东西,就让他们四下散了,或回家探亲,或上街闲逛,或院子里聊天。没了管束,几人闹到一起,质馆也添了许多烟火气。

“月色正好,殿下不出去吗?”

桂花酒入杯,荡漾摇晃,酒香扑鼻而来,混杂着桂子。烛火也摇曳,熏了酒气,跌入杯中作月亮。

“孤去了,他们不自在。”

段回峰举杯欲饮,才发现向境一直站在这里:“你怎么不去?”

他记得节下都发了赏银,可向境好像一直在他身边陪侍,没有离开。

向境笑道:“属下无处可去,只得求殿下收留了。”

“说是无处可去,怕是可怜这里一个孤家寡人罢?”段回峰摇头浅笑,被酒浸过的嗓音温柔微哑,给另一只杯子斟酒放在对面,“难为你有心,不想去,就坐下陪孤说说话罢。”

向境告罪推辞:“殿下恕罪,属下不会饮酒。只与殿下闲话罢了。”

“孤与你……”段回峰怔住,随即失笑,“想来只有向垣可说。”

“殿下很喜欢三公子?”

段回峰又倒了一杯酒:“不过是小时一起长大,见他比较多罢了。”

向境笑道:“难怪他事事都想着殿下,过节也要特意跑一趟。”

“……他?”段回峰摇头,看似极其嫌弃,说来却是埋怨似的宠溺,“定是向城兄不准他缠着他二哥,退而求其次才找上孤。从前在宫里,孤想要他留下他都不肯,半夜翻宫墙也要回去见他哥哥。”

“……”

说到后面,段回峰有些怅然。他与向垣再亲近,终究不是亲兄弟,生在皇室,注定是一生孤独寂寞。别人都说向垣有福气,从小与太子作伴。然而只有段回峰清楚,有个向垣愿意陪他,不是向垣有福气,而是段回峰从他那处得了莫大的安慰。

他和向垣是会为了第一块糕点打架的关系,也是因为向垣,他第一次受人“威胁”,为着他总说他哥哥最好还吃过一阵子飞醋……

他与向城亦亲近,不过向垣任太子伴读,日日相伴,何况向垣比他小,要他时时娇纵着,天长日久,竟成了习惯。

隔了许多东西,向垣还如从前一般待他,心无芥蒂,段回峰着实觉得愧对他,这些小事也不再介怀,只是今日想起,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许是喝酒的缘故,失落的神情清楚地暴露在向境面前,向境忍不住想宽慰:“殿下……”

话未说完,门突然被推开,向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凳子上看着向垣。

“表哥!想我没有?都不出来赏月,和谁说体己话呢?”

“……”

段回峰长叹: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老天爷都看着的。

向境躬身让位:“恭迎三公子。”

他原本在和段回峰说话,瞟见向境面前的酒杯,迟疑沉声:“你喝酒了?”

“回公子话,没有。”

“……”向垣偏开目光,自然地坐在向境让出来的位置上,“我绕了两圈,也没什么可玩的,想想还是来找表哥。”

他在外面招摇过市,眼下全渃水的人都知道向垣来了,又当着许多人面假装醉酒,高喊要找段回峰继续喝,他来质馆见段回峰的消息已经传进别人耳朵里,只安心等着就是了。

“没回去?”

“赶也赶不及啦,不如来找你解闷。”

段回峰轻笑,酒入杯,酒气更浓,冲淡了桂花香:“原来是因为赶不及……怪道呢,放着大好日子也不回家。”

有意无意加重“大好日子”几字,向垣一脸不解地抬眸,清亮的眼睛写满无辜。

向境连忙接道:“若非为着殿下,也不会赶不及,果然在公子心里,殿下最是重要的。”

罪魁祸首明白过来,手肘撑在桌上,故意越过桌子靠近段回峰,笑意明艳,如传闻般惹眼,偏偏生得一肚子坏水,还要装无辜:“二哥明明不在,表哥这又是吃谁的醋呀?”

“胡乱揣测,罚酒。”

月华倾泻,渗过斑驳枝叶,落在向垣脸上,映着他脸上白里透红,像从前他们偷偷钻进小厨房喝酒,段回峰没忍住笑,眉眼柔和,一时恍惚,好像月光穿过十年岁月,他和向垣仍在当初。

质馆的客房经常收拾,直接就可以住下。闻生扶着向垣,向境在一旁搭手,送来醒酒汤后,向境正要退下,昏昏欲睡的向垣忽然清醒,借着闻生遮挡,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闻生,进不来,出去总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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