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织光

八月末尾，刚刚处暑。黑龙滨的天气不是太热，是舒适程度。

　　在黑龙滨偏僻的一处人家门口，此时停着一辆搬家货车。

　　那司机躺在车里懒洋洋的待着，像是在小鼾。

　　李怀录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她手上抱着一摞书本。骆驼祥子，朝花夕拾，绿野仙踪……她穿过凌乱的地面，把那些书放在门口的箱子里面。那些书跟一些粉粉嫩嫩的言情小说躺在一起。

　　房间里生下的东西不多了，但是很乱。

　　李怀录收拾完剩下的几条裙子和衬衫，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手表和水杯，拖走行李箱，站在客厅。

　　她向另一间屋子里面看了看，走向沙发坐下。

　　李怀录闲着无聊，她打开手机随便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日期是2008年。

　　她的手机很小，在这个年代只有这样的手机。

　　她按开企鹅标识，正准点开红点看看，这时候旁边那间屋子传来了争吵声。

　　“我说了不去不去，怀策还小，他才六岁，他去那边新环境新同学，那叽里咕噜的方言又不能沟通，他怎么学习?”

　　“怀录都能学，为什么他不能?老师上课讲的普通话又不是方言。我去那边工作，你们不去?难道十几年了要分居吗？”

　　“我说了怀策太小，等他到了十岁，我们娘俩在搬过去。再说，你三天两头休假，不能回来吗？还有，谁让你叫搬家车的?我不去，用不着！你跟她坐火车过去。”

　　“我要是回来，那怀录怎么办？她也才十四岁，你让她自己怎住在哪?这边的学校怀录去不了，不能去，不然我何苦带她过去?”

　　“学校去不了？她自己无能让人家老师不喜欢她，这也是我的错吗？她不能住她爷奶哪里嘛？这么大人了，饿三天也饿不死！”

　　“老师教学违规，强制收钱，欺压学生，还想要猥亵一些女同学，你觉得这跟怀录有关系吗？她在那里学习不会有危险吗？豫南土地好，养人，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很亏吗？”

　　“我说不去就不去！你都不想想怀策？在那边生地，没有朋友，没有熟人，环境还大变，他万一幽闭了怎么办？”

　　“怀录难道不……”李济经话说到这里，突然被打断。

李怀录推开门进来。

　　她看了看吵的面红耳赤的爸妈，抿了抿嘴，劝退“爸爸，妈妈想着弟弟，也是好的。弟弟也小，那边气候突然大变，弟弟难免会生病……不如，就……听妈妈的，我们去豫南那边吧！你多回来看看。”她看着李济经断断续续的说着。

　　李济经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吴慧态度坚决，她先一步说出口。

　　“行了行了，你闺女都说了，也不用吵了。你俩赶紧收拾收拾走吧。一个小时后的火车，还赶得上。”

　　李济经这下炸了“我们俩走就我们俩走，为什么不用搬家货车?这么多东西长途火车能行吗？”

　　吴慧懒得再多言，甩出一句话“你俩就坐火车，搬家车多贵，跑那么远，火车挤一下怎么了？爱走不走。”

　　吴慧摔门而出。

　　“砰！”停在那里的货车司机被这样突兀的一声吵醒。

　　“谁啊，这么缺德？”

　　吴慧撞了一下那司机的火车，等着那司机下来说话。

　　司机坐起来，摇下车窗，看着车外的吴慧，开口“你干什么？搬家是吗？不能好好喊啊？！”这司机脾气有些不好。

　　“老娘好好喊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赶紧滚，老娘不用搬家。”

　　就这样，货车司机开着那辆看着有些破烂的车走了。

　　李怀录和李济经这下没有办法，只能依着吴慧。

父女二人拖着几大包行李出了家门。

　　火车站距离他们家不远，不用开车打滴滴。他们慢慢晃着到了火车站。

　　刚刚进站，李济经的电话响起。

　　李怀录拿着那些行李跑到座椅处，她站在李济经的旁边。

　　这个距离听不到电话内容。

　　李济经放下行李，摸了摸口袋，拿出播放着荷塘月色的手机。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剪一段小……”歌声炸然而止，电话被接通。

　　“歪，王总？”

　　李怀录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打电话。

　　李怀录穿着一件白t恤，印着笑脸和hello字母，穿着直筒裤子和小白鞋。很大众学生的穿搭。

　　似乎是有些无聊，她想起来刚刚企鹅图标上的小红点，又看看李济经。他的电话似乎要打一会呢。

　　李怀录掏出手机，去看对话框的那些煽情话语。

　　-我舍不得你，要保重。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祝你前程似锦。

　　-你还会回来吗？

　　诸如此类的话语她听腻了。平日里那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这个不好看，说那个讨人厌，在老师面前当好学生。

　　这会子倒是深情起来。

　　李怀录一个一个不慌不忙的道别。

　　她退出了那个叫做“最好的我们”群聊。

　　这下算是跟这些腌臜事情撇开了，她心里一片清净。

　　她正在想着要不要重新注册一个账号，最后决定关掉手机。

　　李济经挂掉电话。

　　他脸色有点尴尬。他看着李怀录说“怀录，爸爸今天走不了了，还有一个会议。你一个人坐火车啊，爸爸送你上去。”

　　李怀录听着这一番话有些楞楞的。是要我自己去豫南吗？

　　买完车票，李济经匆匆茫茫的把李怀录送上车，临走时似乎是补偿，给李怀录掏了五十块钱。

　　李怀录看着那五十块钱，一时间觉得嗓子里面有些呜咽。

　　快要发车了。

　　李怀录对面的车位一直空着。

　　李怀录收起散落的物品，她把头发扎起来。想要拿出一本书看。

她觉得这车厢里的气味有些难闻，顺带拿出了口罩。

　　列车发动了。

　　一个胖胖白白的中年妇女慢吞吞的挤到了李怀录对面的位置坐着。

　　李怀录看书看的起劲，只是来了人，她想要抬起头看看。

　　她抬头看着那位妇女，嘴角咧开“赵姨？你也去豫南嘛？好巧啊！”

　　那位被叫做赵姨的抬起头看着李怀录“是怀录啊，我陪着孜艺到豫南，这不是你们学校的事情吗，她爸听说了很是着急，所有亲戚都说了各便。刚巧孜艺外婆就在豫南，她爸又听说你也去豫南，也说让孜艺去豫南读初中”

　　孜艺就是周孜艺，李怀录的发小。她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一直玩到现在。

　　“那孜艺是在别的车厢嘛？”

　　“是啊！我眼睛花，嘴巴不好使，买错了票，所以我俩就没在一个车厢。不过没关系，丢不了。”

　　“赵姨可别这样说，您可年轻着呢。”

　　两个人稀碎了一会，李怀录接着看书。

　　慢慢的，车厢上出现了小孩的哭闹，还有成年人的叫嚷。

　　车窗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许多人都饿了。

　　天色越发昏暗，李怀录收起书本，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有一些人在吃东西。

　　刚刚餐车来过。

　　她看了看赵姨，问“赵姨，你要吃一些东西吗？我帮你去买一些。”

　　“不用不用，姨自己来。你帮姨看一下手机，我要去解手。”

　　“嗯，好。没关系”

　　李怀录拿过赵姨的手机，放在自己手边。

　　她叫来餐车，点了两份快餐面。

　　一份放在对面，一份自己拿着。

　　她低下头，准备拆开筷子。

　　这时赵姨的手机亮起，与她的视线对上。

　　企鹅消息。

　　来自最好的我们群聊。

　　李怀录措不及防看到了那些消息。

　　爱菠萝：-她终于转走了，我烦死她了。当个数学课代表多么了不起啊？她英语还没我好，也不知道骄傲个什么劲！

　　丘比特：-就是就是，她那脸敢说没抹粉?那嘴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说她化妆了她还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装什么清纯。

　　牛顿的苹果-你们这么说人家不好吧？

　　李怀录有些发愣。

　　我骄傲?我化妆？装清纯？

　　那群聊的消息还在继续。

　　甚至连着“牛顿的苹果”一起编排。

　　-你还洗呢？她作的要死，午休在哪找存在感，吸引男生注意，让我们说话小声一点。

　　-难不成你喜欢那狐狸精？真是蛤蟆配老鼠，绝配啊！

　　-哈哈哈。

　　编排非议还在继续。

但是李怀录没在看，她按灭了手机。

　　那些消息闪过之后就自动清空了。

　　她低下头，慢吞吞吃着快餐面。

　　赵姨回来了。

　　她把手机递给赵姨，说“赵姨，这面您吃着，一会就坨了。”

　　她把面往赵姨面前推了推。

　　自己埋下头接着吃面。

　　过了一会，李怀录抬起头，问“赵姨，孜艺没有拿着你的手机吗？她平时不都是玩您的手机嘛？”

　　赵姨似乎也觉得奇怪“对啊，她没有手机的。但是她今天跟我说俩人没坐在一起，要是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接不到，所以让我拿着，她看些别的就行。”

　　李怀录觉得有些奇怪。像周孜艺这种视学习如粪土的人怎么会主动看书？就算是看漫画，小说，她也没有买那些书。她一向不喜欢那些，怎么会主动看书。

　　但是李怀录也没有多想，她简简单单吃了几嘴面就没了胃口。

　　刚才看到的那番话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丢掉剩下的面，靠在座椅和窗户的夹脚直接，闭上眼睛。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断断絮絮的情景。

　　午休时间因为她们的吵闹不能好好休息，她们说她化妆，说她每次领奖都是笑着的。

　　肆意编排，恶意诽谤。

　　李怀录心中泛起振振酸楚。

　　母亲的偏心，同学的白眼，老师的行事。

　　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样的言语陪着她长大。

　　弟弟出生之时母亲的偏心，那时她八岁。上了六年级开始同学的嘲笑，那时她十二岁。初中之时的恶意诽谤，此时她十四岁。

　　或许早就习惯了。她把这些语言当做透明文字。

　　她盯着窗外发呆，她吧下巴放在窗户跟前，眼睛半睁着，贴着窗户，透过那层玻璃，去看外面的世界。

　　边上的路灯一个跟着一个孤独的立着，苟延残喘的发着微弱的黄光。那些树，电线杆像是路灯唯一的玩伴，他们在火车高速运转下，都成了虚影。

　　许久，李怀录拿起桌边的水杯，水杯不算小，中等大小，黑白简约的风格。

　　杯子里面盛有大半杯水，李怀录拧开盖子，仰头，一口气全喝光。

　　但是她的喉咙还是很痛，堵着不能说话。

　　她起身上厕所，打算入睡。

　　她睡觉前有上厕所的习惯。

　　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车厢上已经有一些人休息了。

　　可她明明记得吃饭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活动。

　　落座。

　　原来天都黑了，难怪这么多人休息。

　　她调整了坐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方式，靠着睡觉。

　　可她无论如何都会想到那些繁琐的事情。

　　放下吧！李怀录对自己说。

　　她逼着自己不再想那些。

　　她把思绪转到了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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