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章

黛玉忙道：“这与你何干？快快住手。”

雪雁觑着她的脸色，道：“其实姑娘也不是没人疼的，老太太，舅太太她们不就十分疼爱姑娘么？还有宝二爷，心里眼里也都是你。”

黛玉莞尔一笑：“是啊，我没什么不满足的。”

她只是因为刚刚的事情，想起来当年在荣国府时。那是刘姥姥第二次进贾府的时候，因为投了外祖母的眼缘，被二舅妈和凤姐姐她们留下来住了一宿。

那时她做了什么呢？她在事后惜春画画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取笑刘姥姥。当时她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那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样要讨好外祖母等人的样子，这么大的年纪还装傻卖丑，走的时候又吃又拿，可不就是“母蝗虫”么？

如今想来，黛玉只觉得羞愧难当。世道这样艰难，谁不是抓着机会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些有什么不对？

她少时读书，读到杜子美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只会感慨杜子美笔力之深。如今细细想来，这哪里是什么笔力之深？这分明是一条条人命，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堆砌出来的对世道的控诉与悲歌。

彼时自己就是那“朱门”，如何会与刘姥姥共情呢。

雪雁看她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于是自己坐在旁边静悄悄的，不敢打扰了她。

黛玉出了一会神，长叹一声。

雪雁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笑了笑：“无事，我只是在想，这世上人，世间事，有难处的不知道多少？”

又想到刘姥姥，细细想来，那是个挺睿智的老人家。如今外祖母一家都回到了金陵，也不知道那刘姥姥一家子今年冬天可能过得去？若是过不下去的话又会向哪里求救？

自己在京城没有根基，亦不知道刘姥姥住在哪里？纵然有心帮忙，却不知往哪里帮。

天擦黑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扬州。王嬷嬷早早带人候着了，一见到黛玉，忙迎上来：“路上可平安？姑娘坐了一天车，怕是疲乏了吧？快去歇会儿，一会儿就摆饭。今儿给您炖了你最爱喝的汤，在炉子里煲了一下午了。”

嘴里絮絮叨叨的，伸手去扶黛玉。她是贾敏的奶嬷嬷，把黛玉看得跟自家孙女似的。

黛玉扶着她和雪雁的手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嬷嬷辛苦了。”

过了两三天，黛玉还是惦记着刘姥姥的事，便有些怏怏不乐。王嬷嬷见了，十分纳闷，私下里拉着雪雁问：“姑娘在金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如此不乐？”

雪雁想了想，摇头：“在贾府，舅太太她们对姑娘挺好的，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啊。”

“那姑娘怎么怏怏的？”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前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逃荒的人倒在了咱们家车前。”

王嬷嬷紧张起来：“什么样的逃荒人，怎么就让她倒在咱们家车前了？没出什么事吧？”

雪雁看王嬷嬷十分紧张的样子，怕出什么事，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忙把当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王嬷嬷听了，半天不语。最后叹了口气：“姑娘这是之前一直养在深闺，不知外面的事。猛一遇着，有些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