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暗红色的诡眼没有眼白，整个瞳孔红得发黑，让人几乎瞧不清楚。血丝从中间朝外扩散，特别密集，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
它死死地盯着安疏恙，眼中透着难以化解的怨毒和狠戾，宛若隐藏暗处的毒蛇一般，闪烁着阴森恐怖之色。
更关键的是，除了这双眼睛，没有其他的身体部位，诡眼凭空飘浮在空中，后面是一片黑雾，屡屡拉着薄得几乎不可见的黑色丝线。
正常人突然对上这么一双诡异的眼睛，必定吓得尖叫，不晕过去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安疏恙只是抬了眼皮，上下打量一下。随后漫不经心的甩了甩手指沾着的水，从墙上的挂式抽纸上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
他淡然的语调响起：“有事？”
诡眼：“……”
安疏恙：“没事就让开，别挡道。”
说着就穿过面前的一片黑雾，将纸揉成一团，呈一道抛物线扔进不远处墙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走到属于自己的床铺旁。
一副全然没有把后面那玩意儿当回事的样子。
许是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类，诡眼在原地愣上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诡眼瞳孔中的暗红色因愤怒而流动。
它终于不再堵在卫生间门口，而是调转于安疏恙所在的方向。瞳孔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因切齿的仇恨而透着股子疯狂之色。
下一秒，诡眼猛然向飞去！
殊不知背对着它的安疏恙早有准备——
在诡眼背后的黑雾幻化成一只手，即将抓到他肩膀那一刻，安疏恙微微侧身躲避，猛然转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自上而下撞了上去！
“扑通！”一声声响，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诡眼突然失去了重力，背后黑雾散去，诡眼掉落在地上。
安疏恙手上的东西也失去了作用，像玻璃一样成片碎裂，发出“咔嚓”一声，随即化作白烟消失在了空中。
像是觉得有点可惜，安疏恙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摩擦了下指尖，半晌之后才慢慢垂了下去。他半蹲下来，低眸看向地上的那个小玩意儿。
诡眼一开始是正常人的眼睛大小，此时没有了黑雾的加持，体积缩了近一倍，还没有一根手指大。
看着倒怪萌的。
安疏恙这样想着，伸手上前拨弄了一下。
诡眼此时气势全无，已经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但似乎是想要报复面前这个夺走了它的力量、还一点礼貌都没有的愚蠢人类——
诡眼不知从哪凝聚来的力量，硬生生憋出了一小团黑雾，幻化成一张嘴巴，恶狠狠的咬上安疏恙探过来的指尖。
只是总归比不上之前，如果是原先大小的诡眼，这样几乎能将安疏恙的整根手指咬掉。
但现在……安疏恙看着凝聚在自己指尖的那团黑雾，只感觉到一阵痒意。
并且没有丝毫疼痛感。
安疏恙略显好奇的用另一只手拨了拨那团黑雾——被安疏恙手指按压过的那块黑雾朝四周散去，但又很快聚拢起来，漂浮在上空。
他显然挺有兴致，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玩着。
而那双诡眼中的暗红色加深，就只能干瞪着，就这么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类“玩弄”它的东西。
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诡眼有脚的话，它此时已经踹上去了——
当然，也得打得过。
-
安疏恙“欺负”了个够本后，终于消耗了兴致。他轻轻动了动指尖便将黑雾散去，终于舍得将注意力放在那双诡眼上。
诡眼此时还保持着瞪大眼睛的样子，只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是越看越萌。
安疏恙伸手戳了一下：“吭个声？”
诡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安疏恙干脆将它整个提溜起来，没有理会诡眼的死命挣扎，将诡眼按牢在了手掌心里。
他显然没什么耐心，刚刚那团黑雾已经消耗了他的兴致，本就冷淡的语调这下带上了一丝威胁：“再不出声的话，我相信以你现在的样子，我动动手便能把你捏碎。”
说着似乎真要动手。
仿佛感受到了极危险的信号，在安疏恙手指即将触碰到它的那一刻，诡眼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忙忙开口道：“我、我说还不行嘛！”
随随便便就动手，算什么好人类！
安疏恙这才收回了手，就着半蹲的姿势，托腮支着下颚，明眸稍弯：“早这样不就好了。”
诡眼：“……”
像是没注意到诡眼那满眼无语的样子，安疏恙起了身，将手掌心里的诡眼放到摆放在寝室中央的长桌上，自己则支着长腿坐在面对着的床铺上。
安疏恙眼眸一眯，手指轻轻敲打着床铺边缘，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诡眼：“……”
诡眼：“……聊、聊什么？”
相比于刚刚那嚣张凛凛的模样，诡眼这会儿倒是有些怂巴巴的，暗红色的瞳孔四处乱瞟，仿佛在找准机会逃跑。
可惜安疏恙早已预料到，在这之前已经提前将所有能容它逃跑的空隙全部关上。况且有安疏恙死盯着，诡眼也没机会逃跑。
安疏恙停止了手指敲打的动作，浑身懒散的那股劲一收，带上了丝摄人的冷厉：“你在找谁？又或者说……找哪个仇人？”
-
安疏恙不是没见过诡眼这种低级的鬼。
像诡眼这一类，多半是冥鬼。冥鬼是数目最多的鬼类，其实就是人死后的灵魂。这类鬼大都老实本分，在阴间勤勤恳恳，失去前世记忆，有时能化作虚形游荡在人间。也算是另类的转世重生。
但不排除有些冥鬼因生前积攒了太多怨恨，直到死后也没有忘却。它会积攒足够的阴气化作虚形，回到人间寻找仇人。
但即使能化作虚形，冥鬼所持有的阴气也是极少的，与人间这阳气充沛的地方完全相斥。即使找到了仇人，也无法做出什么举动，顶多只能环绕在周围。
并且还不能久留，毕竟阴阳两相隔，停留过久会导致阴气损失，更严重一点还会本体俱毁，人间与阴间都容不下它。
而面前这诡眼就是个特例——
一个人死后变成冥鬼，整个人还是会保留完全的，再不济也有一双腿、一双脚什么的。
但面前这诡眼却只留下了一双眼睛。
让安疏恙感兴趣的不是诡眼，而是诡眼背后的那片黑雾。
不然早在诡眼凭空出现、堵在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安疏恙在转身的功夫便能一举拿下。
只是在眼眸余光瞥见那片黑雾后，他又转变了想法，任由自己与诡眼对视上。
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情景。
……
安疏恙有一双阴阳眼。
他自小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小时候去同学家里玩，同行的伙伴只看到了满屋子的玩具，而安疏恙却倚在门旁，盯着垂在那位同学肩膀上的那只恶鬼。
似是对他的注视有所察觉，那只恶鬼抬起了脑袋，慢慢地嘴角从外向两边裂开，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丑恶的面部显得有些狰狞。
而年仅七岁的安疏恙却毫无表情，转身出了同学家。
河口溪江镇有一个独户老人，溪江镇与安疏恙所在的地方距离十分近。那位独户老人姓张，面容慈祥，有许多小朋友都喜欢跑他那里玩，小朋友都亲切的叫他张爷爷。
安疏恙也知道那个独户老人，但他不喜欢到处跑，也就没有去过。十二岁那年的一次周末，他被同学们硬拉着去独户老人那里玩，安疏恙实在拗不过他们，也就一脸无奈的跟上。
直到他看见了那位姓张的独户老人。
在其他小朋友眼中慈祥和善的张爷爷，安疏恙却透过一双阴阳眼，看到了一只有着绿色眼睛的水鬼——
这只披着“张爷爷”人皮的水鬼，皮肤宛若抹了油，看着十分的油腻；全身皮肤松弛，要掉不掉的垂着，全靠一身的骨头架子撑着。
许是这副恶心的模样太过于扎眼，安疏恙承受不住的捂嘴干呕了一下，在身旁同学的关心中，慌不择已的逃离了这片河口。
……诸此之类的情况，安疏恙自小就已经经历过许多，他身边时常环绕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鬼怪。有些温和，有些暴躁，甚者还有些皮一点的，喜欢搞恶作剧。
在安疏恙那个年纪的时候，身边的同龄人还处于一个碰到稍微一丁点恐怖的事情，就会哇哇大叫的时候，但安疏恙却早已免疫，甚至对此感到无聊。
不是不怕，而是经历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
从刚刚诡眼能将黑雾化作一只手和一张嘴来看，这诡眼多半是在化形的时候，用了什么阴间术法，将除了眼睛以外的其他部位化为黑雾。
黑雾其实与人的身体四肢无异，必要时候也能幻化出来。但体积却大大减小，将所持的阴气压缩，从而减小了与阳气的互相排斥。
因此比起那些化形之后力量不负从前的冥鬼，诡眼至少还保留了大部分阴力，因此才能与安疏恙对峙。
但实在没想到面前这人类不仅能看到自己，甚至手上不知还持有什么东西，竟然能将它的阴力削弱。
虽然到最后因相抵而销毁，但诡眼也没好到哪去，甚至还变小了。
-
诡眼哆哆嗦嗦，支支吾吾的没有开口。
安疏恙倒也没有强逼，只是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虽然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但你似乎……找错了人？”
“才没有！”
诡眼十分笃定地说。
安疏恙挑了下眉：“嗯？”
诡眼被这一眼又吓得缩了回去，结结巴巴道：“不可能找错人的……就是这间寝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是你……”
它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感受到这种气息啊……
“哦？”安疏恙身体朝前倾了一点，那双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诡眼：“那你的意思是说，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并且住在这间寝室？”
诡眼眨了眨眼，表示点了点头。
安疏恙回想到刚刚在进入寝室前，顺眼看的那两位室友的名字：“——是叫郑文朔？”
诡眼听着这陌生的名字：“不是。”
安疏恙：“那是苏岱墨？”
诡眼：“……也不是。”
这两个名字是谁啊？
它听都没听过。
听到诡眼的回答，安疏恙心里有了个定义——
不是那两位室友的话……那应该就是往届、并且曾经住在这寝室的人了。
这下安疏恙倒是有些好奇了。
冥鬼的每一次化形都需要充足的阴气，再加上人间阳气的相斥，虚形基本维持不了多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重新回到阴间积攒阴气。
大多数冥鬼即使真的有难消的仇恨，但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在人间与阴间穿梭，阴气被不断消耗，也会因为受不住而放弃。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诡眼在人间停留数年，即使阴气被消耗，也要找到那个仇人？
———
作者有话说：
艰难码字中……
还不太习惯写这种题材，写起来十分吃力。再加上挺久没有写文了，码字速度稍微有亿点点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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