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秀儿呢？”我咽了咽口水，虽然现在害怕极了，但还是强装镇定。
“娘娘不用担心您的婢女，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虽然她未回答她是谁，这清冷的声音也只有她，琪勒。
“公主深夜造访，又是如此失礼。既不怕得罪圣上妃子，想必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我说。
“真不愧是烨妃娘娘，如此聪明。我也就不兜弯子了，还请娘娘劝圣上收回成命，我琪勒绝不入宫为妃！”
听她这样一说，我倒来了兴趣，“这世间女子谁人不想进这璀璨的皇宫，成了皇上嫔妃又得多少人艳羡，你倒是不肯。”
脖子上的刀又紧了几分，“那娘娘您就真的心甘情愿入宫为妃吗？”
她言语戏谑，就算看不见，我也可以感受到她眼里那挑衅的神色。
“我既已是嫔妃，自然愿意。”
“若真愿意入宫又怎与凌将军不清不楚呢？”她抓住了命脉般咄咄逼人。
顿时我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却还强装无事，“公主何意？本宫不知。”
“好，既然娘娘要装糊涂，我就说清楚。娘娘虽已是皇帝嫔妃且贵为妃子，圣宠优渥，理应知足。但却还是与凌将军有私。今日红穗癫狂，娘娘昏厥，口中喊的不是皇上，而是石生，我正心下疑惑，却想起凌将军赶来搭救时喊的好似不是娘娘，而是琼琼之时便已知二三。而且，娘娘在将军前称自己不为本宫，言语间也无上对下的压迫，将军亦无下对上的拘谨，倒显得熟络得宛若自家人。可知娘娘与将军关系不像面上这样单纯。”她一气说完，行云流水，滴水不漏，我惊异于她这见微知著的本事。
如今说的已十有八九，我也不想辩驳，倒轻松下来，“琪勒公主不仅通晓驭马之术，这观细微事之本领亦是可叹。”
看我如此坦荡，她反而一愣，“娘娘竟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我微微一笑，“公主冰雪聪明，我与凌将军的确旧相识。但公主也宅心仁厚，待部下如此，红穗亦如此。若真想伤我，今天可任由我跌下马去，摔断脖子，何必救我？若想揭发我与凌将军，今日皇上在时便可一吐为快，又何必跑来告诉我？”
她被人识破了一样，尴尬地闪了闪手里的刀，像是威胁。
我接着说，“况且，公主手里这刀冰凉刺骨，若真想杀我，又何必拿刀背威胁我呢？如此这般，便知是因为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
她一听，深知威胁无望，垂下手臂，单膝而跪，“琪勒求娘娘请皇上收回成命，我宁愿孤死在这，也不愿殁于宫墙之内，不得自由。”
我扶她坐下，“公主如此这般，可是已有心上人？”
她脸色一红，露出了少女般地羞赧，微微点头。
“是哪里的好儿郎？”我追问道。
她愣了一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她是我的婢女，妩青。”
我自幼在草原长大，自由自在，上有阿哥，父亲就我这一个女儿，却不似女儿般养育。我自小就跟哥哥们一样，骑马狩猎，男儿擅长的我也样样精通，不逊他们分毫。
这方圆百里，有相貌端正，骑术高强，吃苦耐劳的男儿，也曾有人上门提亲，父亲也表欣赏，但都被我拒绝，我也不知道是为何。
直到那一日，一名部下从荒野处捡来一个女孩，衣衫破旧，面容污浊，但洗净之后发现模样十分标致。
因草原上女子本就不多，且多为尊贵之身，这女孩便成了我的婢女，我取名为妩青。
于是我们天天在一起，本也无妨，直到那日我窥见她在湖里洗澡，月光洒落下来，湖面波光粼粼，夜静得出奇，只听得见青草微微晃动的声音。
看湖水从她后背脊骨处流下，清水汪汪，水珠折射出月亮的光泽，当真是美极了。
我便知道我的心意，从此一发不可收。
说到这，琪勒停了下来，眼里的娇羞就像坠入爱河的小女孩。
“那然后呢？”我提醒道。
“哦。”她从回忆中醒过来，接着说。
我自然是问了她的，我也不愿强人所难，想着若她不愿，我也不用如此纠结。
谁知那日她回答说早已倾心于我，我俩便这样定了终身。
原以为隐藏得干净，不曾露出破绽，直到那天我俩同床共寝，行男女之事时，被父亲撞见。
父亲勃然大怒，我被禁足屋内一月，而妩青在我以死相逼下才逃过一死，现被派去了马厩打扫。
所以父亲上言皇帝，邀你们来草原一游，逼我献舞，希望得皇帝垂爱，可入宫为妃，离开草原，离开妩青。
话说到这里，屋内无声。
“我明白，明天我替你求皇上收回成命。”
“娘娘怎肯？”她像是觉得没这么容易。
我淡淡一笑，“宫中拘束颇多，繁缛礼节，你自由惯了，若逼你入宫，当真比死难过数倍。”
琪勒一看我已应允，心下大喜，“琪勒谢过娘娘！”
琪勒离开，我唤醒秀儿，扯了谎话诓她，哄她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我便请凌晏收回成命。
他倒是疑惑，饶有兴趣地问，“你从不干涉朝政，今儿是怎了？”
我给他续上一碗羊奶，“琪勒公主自幼在草原长大，实在受不得宫中拘束。宫中姐妹爱慕天子，自然愿离皇上近些。而公主属于草原，若将她圈禁在宫里，就像鱼儿离开大海进入缸盆，虽都是水，倒也失了活泛，没了她原有之姿。且琪勒公主不似你我二人，少年相识，终有一份情谊在。”
说到这，聪慧如凌晏，已明白是公主不肯。
“可他阿玛坚持让她入宫，且送粮饷牛羊，这已经不是婚事，而是社稷。”
“皇帝既已明白公主心意，如此甚好。但婚事是求姻缘，为私，供奉粮饷牛羊为充国库，为公。二者自然不可混为一谈，但若狼主愿表诚心，皇上应心中有数，爱民如子，即少些数量便可，如此既满足了公主之愿，也不愧于狼主报国之心。于公于私，都可处理妥当。”
凌晏沉吟，不发一言，我知道他想要狼主全数上交，便说，“狼主与公主心不向一处，狼主难眠心生怨怼。若粮草尽得，岂非狼主得不偿失？如今朝廷正在用人，广征兵粮之际，也是要考虑到臣子们的感受，有的放矢，才不失公允。”
看他还是紧缩眉头，我顾不得其他，直接跪下，“臣妾求皇上收回成命！”
凌晏定是没想到我会为了公主之事而下跪求他，吓了一跳，忙扶我起来，“你既这般，便如此吧。”
于是凌晏下旨，体谅狼主忠心，供粮饷牛羊半数即可，山高路远，公主不必入宫为妃，就在草原陪伴父亲颐养天年。
狼主虽无奈，但圣旨已下，君命难违，只得接旨。
临走前，琪勒看着我笑得很开心，那一刻的她才是这草原上最真实最不羁的存在。
回去的路上，我深感疲倦，闭上眼睛却车厢颠簸，不像来时易睡。
脑子里一直响着琪勒的问话，“那你入宫，就不后悔？”
我还记得我的回答，“事已至此，后悔又能如何？”
她既然可以得到，便助她得到吧。
我终于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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