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蓦地掀了帘子,大步进来。我跟在后面,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墨燃。
“薛蒙?余师妹?”
“……”薛蒙脸色不免阴郁,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见墨燃醒了,也只是停顿须臾,而后扭头对师昧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师昧犹豫片刻才开口,语气里有些心忧:“刚刚。”
“……嗯。”薛蒙应了一声,依旧不愿去看墨燃。
“看样子我昏睡了好久了吧,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还能有谁。”薛蒙甩袖负手,脸色极差。
我跟着没好气道“还不是师尊!!!”
“啊。” 闻言墨燃一愣, 他沉思道:“师尊……夏师弟……”
听他这样说,薛蒙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而后道:“你瞧见了?”
“什么?”
“夏师弟就是师尊。”
墨燃原本只是猜测,此时骤然惊闻,不禁失色:“什么!!”
我猛地转头;“我以为墨师兄你已经知道了。”
墨燃惊叫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昏迷时……模糊好像看到他们俩的人影交替在一起……我……”
墨燃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原地逗了几圈,喃喃道:“师尊是夏师弟……师尊是夏师弟……师尊是……”
他猛地停下来。
“开什么玩笑!师尊怎么可能是夏师弟啊!!”
“阿燃……”
墨燃哭笑不得道:“他、他们虽然有很多地方很像,但……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夏师弟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你什么意思。”
薛蒙忽的打断了墨燃的话头,一双锐目盯住了对方的脸。
“夏师弟那么好的人?怎么,那么好的人就不会是师尊吗?”
薛蒙蹬了墨燃一眼,说,“墨微雨,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师尊怎么就不能是夏司逆了?他怎么就配不上真诚俩字了,嗯?你告诉我,他在你心里怎么就假了?!”
“你心里有他吗?”
“墨微雨,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这个人是石头做的。薛蒙。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他在世人眼里是多好的道长,是多厉害的宗师,是晚夜玉衡北斗仙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裂漏时,我性命难保。求他回头,他却连哪怕一眼,都没有分给我。”
“还有,薛蒙,我能告诉你。当时从蟠龙柱上掉下去的不管是谁,就算不是我,是你,或者是师昧。他都不会救你们。”
“没什么比他北斗仙尊的好声名更宝贵了。”墨燃冷笑。
“命大的活下来,命薄的,死。”
薛蒙猛地攒住了墨燃的衣襟,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薛蒙已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墨燃平白受了打,也是怒火中烧,“薛子明!你做什么?!”
“墨微雨,你这个畜生!”
忽然间,墨燃听到薛蒙的一声哽咽。
薛蒙忽然放开墨燃,猛地把他往后面一推,就这样抱住膝盖蜷坐在地,不能自己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赶紧说∶‘’萌萌……你别哭了…‘’
“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
薛蒙哽咽道:“你这样说,他在地下听到了该有多难过……”
墨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什么?”
薛蒙只是痛哭。
他哭得那么伤心,期期艾艾支离破碎,他不住抹着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
他蹲在地上不起来。
很久很久。
“薛蒙,你说什么……”
薛蒙哭了很久,又或许并不是那么久,只是墨燃觉得自己等那个惊雷般的回答,等了太久。
“师尊……”薛蒙最后凝噎道,“他不在了。”
墨燃一时竟是无言,只茫然听着。
薛蒙缓缓抬起头来,“你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回头吗?”
“……”
“我爹说,补完天裂他已灵力衰竭,你以为鬼界的煞气只打在了你一个人身上?观照结界是双生的!你受了多大的损伤,他也受了一样的!只是他撑住了,也不与人说。”
“不可能……他明明那么自若……”
“他几时在人前不自若过?他下来之后,早就气力衰竭,给你打下了防御咒符后,他离开你,不看你,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师尊是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他灵气很高,一旦露出破绽就会引来很多恶鬼……墨燃,墨燃……你以为他走,是不要你吗……”
“他走是为了不连累你啊!墨微雨!他怕拖累你!”
“无间地狱关合后尸群暴走,十大门派血战至黄昏,死伤无数,谁顾得上你?我们都是带着受了重伤的璇玑长老回了死生之巅,才发现你不见了的。”薛蒙喘息一会儿,哽咽道,“墨微雨,你是他带回来的……是他服了恢复身形的药,然后拖着你,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是他浑身是伤,还把最后的灵力都给了你……”
“不可能……”
“是他带你回家,那时候你还没有醒,他灵力透损,已与凡人无异,不能再用法术,也传不了音,只能背着你,一步一步爬上死生之巅的台阶……”
“不……”
“三千多级长阶……他一个……一个灵力散尽的人……”
墨燃颤声道:“不可能……怎么……做得到……”
“是啊。‘’
“长阶血未尽,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薛蒙因恨极,而残忍至极,“你去看啊,墨燃。你去看。”
“不可能!!!”
墨燃猛地拽住了薛蒙,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抵到墙上。“不可能,绝无可能!他怎会救我?他从来不喜爱我,从来看不起我!”
薛蒙没有说话,静了片刻,惨然笑了。
“墨微雨,不是他看不起你。”
薛蒙湿润的眼睫毛抬起,无不恨生地看着他。
“是我看不起你,璇玑长老看不起你,贪狼长老看不起你……你算什么东西,贱种?”
“你——!”
薛蒙忽地笑了,他仰头看的屋顶:“墨燃,这死生之巅,要说有个人最看得起你的人,就是他了。但你就这样…”
“墨燃,你的夏师弟,我的师尊,死了。”
薛蒙最后终于不再哭。
只是语调,像死去一般平静无波,“哥,我们再也没有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