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定

北平的冬天甚冷，寒风骨涩，偌大的雪将整条大街都裹了起来，参差不齐的房顶和枯丫的树枝上都坠着些白，街边那人正在吆喝叫卖着烧饼。

“烧饼，热乎的烧饼……”

白气随着他的话语而出，再消散在空中，身上裹着破布补丁的厚重棉衣，双手即使在棉手套里，也不禁搓合着，搓了手又搓脸，甚于鼻子都冻了些红。

形色的人匆忙走过，有的撑伞，有的戴帽，路面早已不见了模样，见到的只是杂乱无章的脚印，不一会被雪盖上了，又被踩了新的。

人群中一队伍小跑而过，路边的人手揣在袖口里侧身让开，探身转头看几眼，再离开。

“老板，来碗馄饨。”

店铺伙计看着眼前的人，愣了那么会，再笑脸盈盈地取下肩上的灰白抹布抖搂抖搂，擦了擦桌子板凳:“好嘞您先坐着，马上就好。”

伙计忙着往锅里下着馄饨，她将脚跟长的驼色大衣拢了拢，手里边提着的皮包箱子立在脚边，坐着抖了抖脚上的雪，鼻尖有些淡红，许是冻的。

她扭头四处看了看，和前两年回来的时候一般，没什么大变化，些许店铺好似已经关门好久，门庭前的蛛网结了好厚一层丝。

“您的馄饨好咯。”

正出着神，白花冒着热气的馄饨端到了面前，面上撒着些葱花和小食碎，看着应是鲜美。

“麻烦，再撒点儿葱花吧。”

她爱吃葱，特别是新鲜的馄饨汤里，一定得多葱，那样喝下去的第一口汤才算可口。

伙计又撒了一小把葱花，她这才取下手套，拿起勺子，将面上的葱花撇到汤里，趁着乘上一勺，吹好几下再下肚。

暖和的热汤喝下，身上的寒意似乎都散了不少，未吃上几口，面前便坐下一人，她将馄饨咽下，还未开口，对面那人倒先说了话。

“就知道你在这儿，每每回来都得先来这吃上一碗才甘心，我就晚到一会儿，你便跑了。”

本是想回答他，奈何这话说的太长，途中便又喂下一颗馄饨，细细嚼着。

“从周啊……”

面前的人双手肘撑于桌上，语气不难听出，无奈掺半。

沈从周将馄饨咽下，勺子碗里晾着另一颗:“隔这么久回来一次，您不让我好生吃上一碗。”

面前的人倒撇嘴笑了笑:“嘴馋。”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坐在原地等她吃完。

一餐结束，她准备起身，他却已经先一步结了账，再回首提上她的箱子：“上车。”

车就停在铺子前方几米处，外面风寒骨刺，车里倒没那么冷。但脖子上的围巾依旧未取下，脖颈里灌风这样的事儿她不是很想体会。

“若不是我今年刚好结束课业，怎能这么凑巧赶上母亲叫回。”

启动汽车，掉了个头，直到后边儿的馄饨铺子见不着影儿了，他才开口:“怎的一回来就开始抱怨，家里人都还未见着。”

沈从周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未曾变样，衣领依然立着不爱折起来，头发好像更短了些。

“看着我做什么。”

沈从周撇嘴，将头转向窗边:“如此着急叫我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旭泽作势的叹了口气:“你这出一趟法国回来，到不似从前那般黏人了。”

沈从周先没回应，只看着外边儿，才又开口:“今年的雪似乎比以前大的多。”

这回换做他不讲话了，途中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静，他知道她性格内敛了些，从前每每接她，吵着闹着找他各种不是，不知这两年，是何故使她性子变化如此之大。

车停到家门前，沈从周提着箱子踏进门庭下的木门坎，房檐瓦边吊坠着霜雪，亭中绿叶也被覆住，她看向中心，庭院中鱼池里不知有没有鱼，如此冷的天，水好似都冻住了般。

“大小姐回来了！”

房外的丫头见着她，连忙叫喊着跑进房里。

她绕过房梁下的木柱，绕进了主屋，箱子搁在房门前未提进去，屋里坐着些人，她刚进去，外面便又加了两个暖炉进房。

和许久不见的家人寒暄了半天，她才问急忙叫她回国的原因。说到这，大家莫名喧嚣了些，都各自分说，吵闹一片。

“到底因为何事？”

沈从周禁不住他们那样杂闹，声大了些，他们顿时噤若寒蝉。

“是你到了婚定年纪，母亲给你定了户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