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华灯初上。昼川的车停在郁见家附近一个安静的街角。他没有立刻让她下车，而是侧过头，眼神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深邃
昼川跟我去个地方？
郁见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车子驶向一个郁见未曾踏足过的方向，最终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但位置颇高的公寓楼下。昼川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刷卡进入电梯，直达顶层。推开沉重的天台门，一阵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郁见瞬间屏住了呼吸——
小小的天台被精心布置过。暖黄色的串灯缠绕在栏杆和废弃的晾衣架上，如同散落的星辰，勾勒出一个温馨而私密的空间，天台上放满了花
郁见你……什么时候弄的？
郁见惊喜地看向昼川，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昼川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微红，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昼川下午。想着……总该有个正式点的地方
他指的是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他拿出打火机
昼川想看烟花吗？
郁见嗯！
郁见用力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欢喜。
昼川点燃了烟花棒，递给她。细碎的金色火花立刻在郁见手中“滋滋”作响地绽放开来，映亮了她明媚的笑脸。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挥舞着，火花划破夜色，留下短暂却璀璨的光轨。
接着，昼川走到礼花筒前，示意郁见站到他身后。他点燃引信，迅速退后几步，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捂住了郁见的耳朵。
“砰——！”
一声闷响，绚烂的光束直冲云霄，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中轰然炸开！巨大的金色花冠瞬间绽放，流光溢彩，如同倾泻而下的星雨，将整个天台和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辉之中。紧接着是银色的瀑布、紫色的流萤、红色的心形……一簇接着一簇，点亮了沉寂的冬夜。
昼川的手依旧捂着郁见的耳朵，隔绝了巨大的声响，却让彼此的心跳在贴近的距离里显得格外清晰。烟花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每一次绽放都照亮了对方眼中清晰映照的自己。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微涩的香气，还有昼川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暧昧情愫，在烟花炸裂的间隙里无声流淌，浓得化不开。
郁见仰着头，烟花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盛开，笑容纯粹而满足。昼川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被光芒点亮的侧脸和微微翘起的唇角，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烟花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只剩下串灯还在温柔地闪烁，和取暖器散发出的暖意。
短暂的绚烂过后，是更加深邃的宁静。气氛比刚才更加暧昧动人。
昼川松开捂着郁见耳朵的手，却没有退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大衣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
昼川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将笔记本递到郁见面前
昼川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写的东西。很幼稚，很拙劣，甚至……有点可笑。
郁见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得这个笔记本！之前昼川醉酒时曾迷迷糊糊提过一次，那是他深藏心底、不愿示人的起点，是他所有勇气与怯懦的源头，是他视为珍宝也视为耻辱的“初稿”。
她双手接过，指尖能感受到笔记本边缘的磨损和纸张特有的陈旧气息。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昼川的眼睛
郁见昼川，我想看它，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想窥探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郁见我是想知道，那个最初的、没有被任何光环和期待包裹的昼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第一个字的。我想看看，你出发时的那道光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而充满力量
郁见如果这份东西对你来说，是曾经不愿提及的过去，是困住你的阴影……那我愿意把你拉出来。我们一起，走到有光的地方去
昼川的瞳孔骤然收缩。郁见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坚固也最脆弱的那扇门。所有的防备、所有的自嘲、所有对过去的回避，在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下，如同冰雪消融。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理解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珍视他的一切，包括那些笨拙的开始。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汹涌地冲撞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故作轻松的说辞都烟消云散。他只能深深地望着她，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和接纳后的释然与动容
昼川郁见……
他低唤她的名字，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确认
昼川我说过……我被光所诱惑
郁见也回望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亮得惊人。
两人的距离在无声的对视中不知不觉地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引力，牵引着彼此。昼川的眼神逐渐深邃，如同暗夜中的漩涡，清晰地映着郁见微红的脸颊和轻轻颤动的睫毛。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鼻尖。
气氛暧昧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唇瓣就要相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郁见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无比尖锐地响了起来！是郁见妈妈专属的“夺命连环Call”铃声！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郁见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无奈又抱歉地看了昼川一眼。
昼川的动作也僵在原地，眼中的情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打断的懊恼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和失落。他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别过脸去，耳根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郁见喂？妈……
郁见接起电话，声音带着点喘息未定的心虚。
“小见！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客人刚走你就跑没影！快回来！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在外面像什么话！”郁妈妈的声音穿透力十足，连一旁的昼川都隐约听到了。
郁见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回！
郁见赶紧应道，匆匆挂了电话。
她看向昼川，两人目光再次相触，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未散尽的、被打断的悸动。
昼川咳……我送你下去
昼川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尴尬，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郁见嗯
郁见点点头，小心地将那本珍贵的初稿抱在怀里。
一路无话，只有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又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和刚才未尽的余温。车子很快开回郁见家楼下。
昼川到了
昼川停稳车。
郁见嗯
郁见解开安全带，抱着笔记本，却没有立刻下车。她转过头，看向昼川。
昼川也看着她，昏黄的路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郁见忽然倾身过来，带着一阵清新的香气，轻轻地、快速地拥抱了他一下。那拥抱很短暂，却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和依恋。
郁见晚安
她在昼川耳边轻声说，然后松开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昼川被那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心跳又漏了一拍，怔怔地看着她走向楼门洞。
郁见走到单元门口，脚步顿住。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过身，仰头望向夜空。今夜无云，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如水，温柔地洒满大地，也洒在她身上。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昼川的电话。
昼川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拥抱里，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接起
昼川怎么了？落东西了？
电话那头，传来郁见带着笑意的、清亮而温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听筒，也穿透了寂静的夜
郁见昼川，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轰——！
仿佛一颗烟花直接在昼川的脑海里炸开！他猛地抬头，透过车窗，看到了那轮悬挂在郁见头顶的清辉明月！也看到了站在月光下、正仰头望着他车窗方向、笑靥如花的郁见！
夏目漱石那句著名的、含蓄又深情的告白，瞬间击中了他！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喜悦、羞涩和一种被甜蜜击中的慌乱瞬间将他淹没！
他握着手机，指尖都有些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时妙笔生花的语言能力此刻彻底宕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情急之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慌乱地点着，按下了发送键——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文字的句号“。”，发送到了郁见的聊天框。
仿佛觉得这还不够，或者说那个句号完全无法表达他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他又对着电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无措，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补充道
昼川……嗯。是……是很美。晚…晚安！
说完，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甜蜜暴击，他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双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了手臂上，只留下通红的耳尖暴露在月光下。
郁见看着手机上那个孤零零的句号，又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慌张的语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也染上了和月色一样温柔的红晕。她抱着怀里的笔记本，抬头又看了一眼那轮明月，轻声呢喃
郁见笨蛋……
月光无声，温柔地笼罩着楼下车里那个懊恼又甜蜜的“笨蛋”，也笼罩着门口那个怀抱珍宝、笑容灿烂的姑娘。这一晚的月色，注定会在彼此的记忆里，美得惊心动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