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川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觅食,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他眉头一蹙,直接挂断。铃声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语气冷淡
昼川什么事?
“晚上跟我去趟锦江楼,约了作协几位老前辈,还有出版社的张总。”昼顾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命令的口吻,“你过来露个面。”
昼川没空
昼川想也没想就拒绝
昼川我有约
“你能有什么正经约?”昼顾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惯有的轻蔑和不容置疑,“推掉!这种场合对你没坏处!别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昼川跟谁混是我的自由
昼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自由?”昼顾宣冷笑一声,那笑声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昼川心底最深的旧伤疤,“你的自由就是写那些没人看的玄幻小说?就是记恨当年陈老不肯出版你那本狗屁不通的处女作?这么多年了,还耿耿于怀?心胸如此狭隘,难怪成不了气候!”
“……”昼川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那本被前辈评价为“空有辞藻,缺乏灵魂”的处女作,是他文学路上第一次也是最大的挫败,是他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伤。此刻被自己的父亲如此轻描淡写地、甚至是带着嘲弄地揭开,剧痛伴随着强烈的屈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昼顾宣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施压,语气更加刻薄:“还有你搞的那个什么广播剧!哗众取宠!跟一群戏子混在一起,用声音去糟蹋文字!简直自降身价!丢我昼家的脸!”
昼川哗众取宠?糟蹋文字?
昼川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但比怒火更汹涌的,是另一种强烈的情绪——一种想要保护什么、捍卫什么的冲动!
他想起了录音棚里,郁见为了一句郡主的独白反复琢磨到深夜,眼底布满红血丝却依然专注的样子;
他想起了她那份沉甸甸的、写满对角色的理解和热爱的策划案;
他想起了她为了《东方旖闻录》广播剧预告,拉着三大王牌熬夜录制,力求完美的样子;
他想起了她在书房灯下,用配音演员的视角,认真在他稿纸上写下的那些批注……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压过了被父亲羞辱的痛楚。他胸膛剧烈起伏,对着手机,几乎是低吼出声:
昼川你懂什么?!你知道他们为了配好一个角色,要读多少遍原著?要做多少人物小传?要揣摩多少情感细节?!
昼川郁见……他们比任何人都尊重文字!比任何人都用心去理解角色!用声音赋予角色生命,这不是糟蹋,是升华!
昼川你根本不明白!也不配评价他们的用心!
吼完最后一句,昼川不等电话那头暴怒的父亲再有任何回应,狠狠地掐断了电话!手机被他用力攥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微微颤抖。胸腔里翻涌着被揭旧伤的剧痛、被侮辱的愤怒,以及……一种为了守护郁见和她的团队而挺身而出的、近乎悲壮的冲动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被父亲撕开的旧伤口汩汩流血,但刚才那番激烈的反驳,似乎又让心底某个地方,注入了一丝新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那是为了守护他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而战的力量
就在昼川心绪难平之际,浴室里突然传来郁见惊恐的尖叫,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和哗啦啦的水流喷射声!
郁见啊——!昼川老师!救命啊!水管爆了!!
郁见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了门板
昼川心头猛地一紧,瞬间将刚才与父亲的争吵抛诸脑后!他几步冲到浴室门口,隔着门急问
昼川郁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郁见我…我没事!就是水关不上!满地都是水!
郁见的声音带着水汽和慌乱
昼川别慌!别碰!小心滑倒!我马上处理!
昼川立刻冷静下来。他迅速拨打物业紧急电话
昼川喂!物业吗?我是昼川!我家主卫水管爆裂!水势很大!请立刻派人来抢修!
“昼先生,非常抱歉!现在抢修队都在处理一个更大的主管道爆裂事故,您这边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安排人过去……”物业的声音充满歉意
昼川明天上午?!
昼川看着门缝下已经开始蔓延出来的水流,眉头紧锁
昼川不行!总水阀在哪里?我自己关!
“总水阀在您家厨房水槽下方的橱柜里,有个红色的旋转阀门!顺时针拧紧就行!不过关了阀门,您家今晚就彻底没水用了……”
昼川知道了!
昼川没时间废话,挂了电话,立刻冲向厨房
他蹲下身,在橱柜深处找到了那个红色的阀门。水流喷射的声音还在持续,像催命的鼓点。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咬着牙,将那沉重的阀门用力顺时针拧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一下,两下……阀门终于被拧到了底!
浴室里那令人心慌的、高压水流的喷射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水和一片狼藉的寂静
昼川靠在橱柜上,松了口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手上沾满了铁锈和灰尘
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沉稳
昼川郁见,水阀关上了,水停了。你……还好吗?
浴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郁见裹着一条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肩上,裸露的皮肤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猫。她脸色发白,眼圈还有点红,显然被吓得不轻
郁见昼…昼川老师……
她的声音带着点后怕的颤抖,看着门外同样显得有些狼狈的昼川,心里的慌乱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郁见还好你在家……
昼川的目光在她裹着浴巾、赤着脚站在冰冷湿滑的瓷砖上停留了一瞬,迅速移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昼川没事就好。外面都是水,小心点出来。我去拿拖把处理
他转身去拿清洁工具,郁见也赶紧裹紧浴巾,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客厅靠近浴室的地板已经积了一层水,拖鞋都漂了起来
二狗被刚才的巨响和水声吓得不轻,此刻才敢从沙发后面探出头,看到湿漉漉的郁见和拿着拖把的昼川,它似乎明白了什么,颠颠地跑回郁见房间,不一会儿,竟然用嘴叼着郁见另一条干爽的大浴巾跑了出来,讨好地放在郁见脚边,还摇了摇尾巴
郁见看着二狗,又看看正在沉默而利落地清理地面积水的昼川,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捡起二狗叼来的浴巾,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也找来抹布,开始帮忙擦拭溅到家具上的水渍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拖把和抹布擦拭地面的声音,以及二狗偶尔发出的、担忧的呜咽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一种奇异的安静
郁见偷偷抬眼看向昼川。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但专注清理积水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刚才他在电话里为了她和团队,那样激烈地反驳他父亲的话,似乎还在她耳边回响……还有那句“用心”……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沉默地清理着灾难现场的男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冰冷坚硬。他的守护,是无声的,却像关掉的那个水阀一样,在危急时刻,能稳稳地截断洪流。
昼川能感觉到郁见的视线,但他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心里却是一片复杂的平静。刚才和父亲的激烈争吵带来的硝烟味,似乎被这满地的水渍和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冲淡了。他关掉了失控的水流,也暂时关掉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纷扰。此刻,守护好这片小小的、因为意外而混乱的天地,似乎成了唯一重要的事
二狗蹭了蹭郁见的腿,又蹭了蹭昼川的脚踝,像是在笨拙地安慰着两个沉默的主人。湿漉漉的地面渐渐被清理干净,只留下大片深色的水痕。窗外,夜色深沉,而屋内,无声的暖意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