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心思

门把手突然转动，尽管来者已经尽力放轻了动作，可奈不住房间里实在是过于安静，就连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

千代又惊又喜地转过头看向房门，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欣喜是否应该拥有。然而出现在门后的并不是她以为的朝日奈右京，而是另一个熟悉的人，甚至是一个她暂时不想见到的人。

“雅臣哥......”她失神地看着门外走入的大哥，他依旧顶着和几年前一样熟悉的卷发，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面庞也未有丝毫的变化，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滞了一样。此时他的手里正端着一碗白粥，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一天未曾进食的千代有些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饿了吧？”雅臣的态度极其自然，就好像是中间间隔的陌生的两年并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将白粥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千代的额头。他的手掌似乎一直都是那么温暖柔和，只是这温度却让千代感到格外地炽热，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脖子，躲开了雅臣的触摸。

“抱歉。”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千代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低声道谦，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将曾经的暗恋释然，只是现在看来，这所谓的“放下”不代表就能做到坦然相处。

雅臣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千代躲开，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故作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只是语气也不免了低沉了下来。

“右京离开了，他最近在忙好几个官司，实在是没有办法留下来，正好我有两天休假，就让我来照顾你了。”

朝日奈雅臣的视线在床头的白粥上凝结了一秒，他回想起自己接到右京电话时的心情，是激动吗？还是生气？那种感觉他已经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千代紧紧地抓住，再也不让她离开。

自从千代离开后，整个家里的气氛似乎也停滞在了两年前，几个成年的兄长都选择了用工作麻痹自己，右京更是过分，甚至借口加班而一连几个礼拜地晚归。自己也主动增加了很多值班时间，两个人见面的次数日渐减少，即使匆匆见面，彼此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勉强而无力。

但是，面对千代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同的。

事情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巧合，他也是在听到消息后紧急请了假，赶到千代的家里时，朝日奈右京正在厨房熬粥，明明做的是同平日里一样的事情，雅臣却从他身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祥和的氛围，似是一根久绷的弦终于得以放松。

他悄悄转过头，用目光一寸一寸地临摹着她地侧脸，贪婪地寻找着这两年在她身上的变化：看起来成熟了点，可能是因为生病了的缘故，皮肤显得有些过于苍白......谁料千代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

“雅臣哥？”千代硬着头皮叫了他一声，在朝日奈雅臣面前，千代总是显得格外地乖巧和顺从，这着实是一件令家里的兄弟长久困惑的事情，毕竟千代连大发脾气的右京都敢对着干，却唯独对这个一直好脾气的大哥百依百顺。

或许只有千代知道，年少时的听话是因为不忍心让温柔的雅臣生气，而长大后的乖巧则是她之前懵懂的少年慕艾。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当自己知道内心的这份感情时，一切给她带来的恐慌会那么大。

可能是朝日奈雅臣心中有事，他并未对千代的呼唤做出回应，直到她又叫了几声后，他才猛地晃过神来。他尴尬地朝千代笑了笑，然后掩饰性地给她递了白粥。

“这是右京熬的。”深知自己平淡的厨艺，又或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哄她多喝一点，雅臣在递过去粥的时候还顺带着解释了一句。

其实千代在闻到那香味时就知道，这白粥绝对是出自朝日奈家二哥的手艺，尽管她对雅臣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解释有些困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用完了所有的餐食。

朝日奈雅臣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就餐，等她放下碗筷时，他就立即贴心地拿起了餐巾纸。

“谢谢......额，我可以自己来的。”

千代刚要接过餐巾纸，谁料雅臣却没有把纸巾递到她手上，而是直接顺势贴近了千代，然后亲自帮她擦拭。两人的距离如此地贴近，千代似乎能看见雅臣脸上细小的绒毛，然而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却是雅臣的眼睛，似乎是灌了蜜一样，如此地温柔，充满了对她的怜惜。

这一刻，千代的心跳开始加速，所有曾经葬在回忆里的暗恋的感觉似乎再次苏醒。她努力想要克制这种情感，身体自发地避开了朝日奈雅臣的靠近。

“抱......抱歉！”直到千代避开他时，朝日奈雅臣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动作，他慌里慌张地弹起了身子，耳朵都红透了，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我只是下意识地把你当成了小孩子......”

他越解释越感觉混乱，最后索性闭上了嘴，好在千代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经过他这么一闹，那些复苏的悸动也被千代很好地压了回去，连带面对雅臣的态度都坦然了不少。

见千代的态度不像是计较的样子，朝日奈雅臣也放松了不少，他趁热打铁说了很多近几年家里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强调兄弟们有多么辛苦的事情，相反，他把所有的焦急、彷徨都轻描淡写地略过，言辞中尽展实了那些有趣的、轻松的事。

若非侑介曾在聊天中透露过这些年兄弟们为找到自己做的事，她一定会相信雅臣口中那个轻松、愉快的生活是他们的常态。

“雅臣哥，这两年，你们还好吗？”

一直安静地听着雅臣絮叨的千代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凝视着朝日奈雅臣的眼睛，缓慢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朝日奈雅臣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千代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在掩饰，只是家人的默契让她愿意帮助他保持所有的伪装，这是属于千代的温柔。

他似是再也无法隐忍一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双手握着千代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久违的触碰让他无法再掩饰下去。

“看到你后，我们就都好了。”

将所有的痛苦藏在身后，将一切的欢乐奉献给家人，这是属于朝日奈雅臣的温柔。

千代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她无比痛恨曾经做出草率决定的自己，这样一份逃避折磨了她和兄弟们整整两年。

她想要道歉，只是这话语却被雅臣制止住了，他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最渴望的想法。

“千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你不用为此道歉，为你做的所有事我们都心甘情愿。”

“唯一我们渴求的便是，你能搬回来。”

千代的手颤抖了几下，握紧又松开。

“可是我没法回去了。”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似是卸了力一样掩面痛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家了......”

椿和梓的告白让她没有办法直面家里的兄弟，该怎么告诉他们呢，他们胜似亲兄妹，所以她既无法接受曾经暗恋着雅臣的自己，也更无法接受向自己表白的椿和梓。离开朝日奈家，是她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她自以为对兄弟们的挽救。

“不是的！千代！不是这样的！”朝日奈雅臣的声音一下子急促起来，他高声打断了千代的话语，但又立刻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柔声哄着明显状态不对劲的千代。

“我们没有人会因此说些什么，你不用为此担忧。”他将千代半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样的安抚显然颇具效果，千代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泪，抬起头看着雅臣。

“对不起，雅臣哥，我没法回去......”

言语未尽，她的情绪似乎又激动起来，止不住地抽泣，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

朝日奈雅臣沉默地抚慰了她一会儿，骤然开口。

“是因为梓的事情吗？”

侑介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这倒不是指摘他泄露秘密，只是他心思单纯，往往在无意之间就透露了很多信息，自己还傻呵呵地觉得隐瞒得不错。梓的事情他本打算向右京哥保密，只是却被朝日奈右京顺藤摸瓜问出了全部经过。

出于私心，又或许是出于害怕，朝日奈右京并没有选择自己去和千代交流这件事，而是转头将这件事告诉了一向让千代言听计从的朝日奈雅臣，试图让大哥来解决千代内心的问题。

千代的泪水一下子止在了眼里，泪珠打着转，她却难忍心中的波涛。

“你们知道了吗？你们都知道了吗？”

她反复问着这一问题，试图得到朝日奈雅臣的否定，只是对方的沉默却让她知道，自己辛辛苦苦遮掩的事情还是曝光在了阳光之下。

一时间，大脑仿佛空白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此刻她觉得连眼泪的流落都显得自己是罪恶的。她别过脸去，不愿意再看雅臣的神情，生怕自己从他的表情上看到厌恶，嘴里除了道歉，却是说不出任何话。

“你没有任何的问题，千代，你不要为此道歉。”雅臣难得强硬地对她，他搂过千代的肩膀，强迫她面向自己，只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侧着头，就是不肯好好地看向雅臣的脸。

“梓也没有错，他本来就有追求你的权力，兄弟们都不会在意这件事，不要再为它难过了好吗？”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要，他会擦拭去千代的眼泪，然后告诉她女孩子的眼泪是珍宝；如果今天留下来的是右京，他也一定能以一堆道理说服千代想通这件事，可是偏偏留下来的是朝日奈家最不善言辞的几人之一的朝日奈雅臣，若是面对哭泣的小孩，他还能靠自己的亲和力和兜里的糖果解决，只是在面对他心中的珍宝时，一切的方法都显得笨拙又毫无效果。

情急之下，雅臣按着千代的脑袋，将她搂进了自己的胸前，宽厚的胸膛很好地遮掩了千代的哭泣声，这大概是一种听不见哭声就等于没有哭声的哄人办法，着实没有什么效果。但可能千代也觉得自己被抱着哭泣的样子有些奇怪，反而还真的渐渐停止了抽泣，这让雅臣仿若被救了一样松了口长气。

字数：3536

作者碎碎念：

朝日奈家的爱情观真的好明显，年长的兄弟们例如大哥是习惯于在千代面前遮掩辛苦，稍微年轻一点的例如椿和梓是想遮掩但是遮不住也忍不住，再年轻一点的像是侑介大概根本没想过遮掩辛苦，唯一想要掩饰的应该就是那些让他丢脸的补课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