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49）

馨悦与合德说笑着行至晚宴的正厅门口，隐隐约约能听到里头传来的交谈声，似是丰隆与辰荣熠的声音，隔着一扇大屏风，人倒是看不太清。

越过屏风，合德趁走动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布局，说是晚宴，却不像寻常宴席般分席而坐，里头是一张圆桌，倒像是家宴。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前小食，是一些瓜果冷菜。

见着了人，辰荣熠笑容可掬，拱手道，“见过殿下，殿下一路可还顺利?”

合德笑着扶起辰荣熠，“大人不必多礼，也不是第一次见，随意些，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好好好，请殿下落座，馨悦说殿下不爱拘泥于形式，老夫便自作主张设了个圆桌。”

合德坐在辰荣熠示意的位置上，众人纷纷落座，合德坐于左，辰荣熠坐于右，丰隆坐于辰荣熠右手侧，馨悦坐于合德左手侧。“府上安排一切都很好，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是客，客随主便，一切照府上日常来便好。”

辰荣熠朝后挥手，正菜由婢女一盘接一盘地端上桌，荤素得当，摆盘精致，既有中原菜式又有南诏菜品。

“大人费心了。”合德会心一笑。

“我鲜少在府内，夫人久居赤水，丰隆也时常外出，府上各项事务都是馨悦在打理。”辰荣熠向来不吝啬于对孩子的夸赞。

馨悦笑开了花，冲着父亲身旁的丰隆眨了眨眼，“父亲这话可夸错了人，是哥哥心细，这席面菜品可是哥哥安排的。”

合德含着笑看向丰隆，丰隆似骤然被妹妹夸，有些不好意思，“汴水妹妹……”

辰荣熠这只老狐狸，哪还看不明白，笑哈哈的率先举杯敬酒。觥筹交错，饮酒作乐，聊天讨论声，好不欢乐。

酒过三巡，众人基本停筷，有婢子送来漱口的茶水。

洗净了手，辰荣熠接过仆奴捧着的锦帕擦拭着水珠，“殿下此行……可要登顶辰荣山，祭拜三神庙?”

合德是女娲后人，到中原来，理应祭拜天地，祭祀女娲。可偏偏两百年前，西炎王东巡中原，碰上刑天行刺，血流成灾，闹得人心惶惶，女娲神庙也在此时骤然闭庙，不论何人用何神力都无法打开，加剧恐惧。

若要祭祀，只能祭拜供奉盘古、伏羲、女娲的三神庙，登上辰荣山，也没有理由不祭拜辰荣王，可不见得南诏帝姬乐意啊……辰荣熠尴尬得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并不存在的汗水。

合德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不知大人说的是何种章程?”

“殿下也知，中原本就信奉三圣，因些众所周知的原由，娲皇庙避世，老夫舔着脸请求殿下重新请出女娲神庙……”

“哦?是大人的意思还是中原氏族共同之意?”

“此番也是氏族商议的结果，由老夫代为转述。”

上一次西炎王东巡闹得很不愉快，曾经的辰荣山侍卫头领刑天行刺西炎王，竟然一路突破重围，几乎将西炎王斩杀。为平息怒火，西炎王处决了一大批中原人，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辰荣熠等人有此请求，合德并不意外。西炎王第一次到中原是在打败赤宸，一统中原之际；第二次则为刑天行刺那次。两次到中原来，次次都血流成河。中原人畏惧西炎王，也恨西炎王。哪怕面上迫于性命归顺，心里却不见得甘愿。中原人既想要摆脱被西炎压制的噩梦，又想有归属感，他们百年来苦苦探寻出路却无果。就在此时，本就是中原守护神的女娲重新出世，无疑点燃了他们心中的一把火。

中原亟需娲皇后人的庇护，合德也可趁此归拢中原。本是双赢的买卖，只是时机未到……眼下出手，中原人心必定涣散，南诏还会成为西炎的眼中钉。

丰隆与馨悦本安静陪坐着，眼见气氛僵持起来，丰隆低声唤来仆奴收拾席面，换上些清香茶水与爽口瓜果。

“父亲，汴水妹妹，刚用完膳，谈些公事怕是伤脾胃，不如饮杯清茶，休息片刻。”

“是啊，小水，用些瓜果，都是当季采摘，最是爽口了。”馨悦将一碟玉瓜置于合德身前，笑着打圆场。

合德神情不变，依旧带着温和笑意，“辰荣大人多虑了，我身为娲皇后人，叩拜母皇实为本分。只是想问清楚是何时何日何种形式而已，大人何必紧张。”

“哦……是是是，是老夫会错了意。”辰荣熠端起茶盏，松了口气，殿下这话虽未同意，可也没有全然拒绝之意。

“待我传信回南诏，由左右护法召群臣商议，再给大人答复。” 时机未到，也需给颗甜枣，起码得让人安心才是。

辰荣熠久居高位，威严已久，难得喜形于色，举杯以茶代酒，“静候殿下佳音。”

……

辰荣山一座几百年来无人居住的小宫殿，年久失修，在一场百年难见的大雨后坍塌了。辰荣山可是中原的象征，不少辰荣族的老顽固们不满至极，纷纷上书西炎王应好好维修辰荣宫殿。西炎王同意整修宫殿，特别是紫金殿。

修肯定要修，问题在于派谁去修。身份太低不足以代表西炎王，身份高的人又不愿意去辰荣山虚度光阴，毕竟这是一件听起来不错，实际非常糟糕的差事。

五王七王想了个鬼主意，设计玱玹到辰荣山修宫殿，此举正正合了玱玹之意。

玱玹如愿去了辰荣山，小夭自然是跟着去。小夭以没见过辰荣山，对这座曾是历代辰荣王族居住的神山很是好奇为借口，请求西炎王允她一同前去。

五王七王都反对，委婉建议小夭乃皓翎王姬，已在西炎住了些时日，不适合去辰荣山，应当送小夭回皓翎。

西炎王大怒，威严的声音传到殿外，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小夭是我和王后的血脉，西炎国是我和王后所建，只要我在一日，她就是在西炎住一辈子，玩遍整个西炎国，也全凭她乐意！”

没过多久，整个大荒的氏族都知道了小夭在西炎王心中的地位。小夭不明白外爷此举的用意，只是敏感的察觉到外爷对她去中原不太放心，似乎是认为单凭皓翎王的威仪不足以保护她，所以要加上西炎王的威仪。可谁会伤她呢？她从未与谁结过生死仇怨，小夭想不明白，最后归因于只是外爷想寻个借口警告斥责五王七王。

辰荣府内，阿碧汇报此事时，馨悦正帮着合德染新调制的丹蔻，“西炎王还真是疼爱小夭。”

合德不置可否，轻轻吹了吹还没干的指尖，“我提醒过玱玹送小夭回皓翎，她居然还真来了。”

“诶，先别动，得包上，不然染出来的花色就不好看了！”馨悦没多想，随口回了一句，“来就来呗，正好可以一起玩。”

“帝王心思难测，随便一句话都有他的用意。”

“你是说，小夭此行会有危险?”馨悦聪明，立马反应过来，皱紧秀丽的眉头，“可她身份高贵，谁敢伤她?”

“血仇当前，根本不会在意她是何种身份。”合德扬了扬手，计算着时辰，“应该可以拆了吧?”

“时辰差不多了，我来拆，你不顺手。”馨悦捧过合德掌心，小心翼翼的拆着系带，“小夭流落大荒百年，莫非是那时结的仇怨?她是王姬，身边高手如云，自然会有人保护她。”

合德轻轻摇头，“你都说她走失了许久了，哪有时间培养心腹。明日可有时间，陪我去街上逛一逛?”

“陪你必定是有时间的。她没有，不还有西炎王跟皓翎王，再不济还有玱玹。”馨悦笑道，“对了，璟哥哥要来，你可会介意他到辰荣府住?”

“你是辰荣府的女主人，你说了算，他来也好，人多也热闹。”

馨悦仔细观察了一下合德神色，见她没有半分勉强，这才高兴道，“那我就让人把木樨园收拾出来，璟住惯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