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小堂来说这个话题过于沉重。
他在想,怎么会有人不想成家呢?
他囧着脸,神情不愉的蹲在门槛上吹着屋外瑟瑟的冷风。瞧着这形单影只的背影,周先生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爱人。
“他这是怎么了?”
阿姹嘟囔地看着江小堂的背影,颇为不解。
“为情所困啰。”周先生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高度引起了阿姹的兴趣。
阿姹坏笑道:“夫子成家了吗?”
见夫子神情一顿,以为他没有成家,阿姹的恶趣味更加浓厚,继续说道:“夫子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成家了。你觉得王婆婆怎么样?我看你和她关系很融洽。”
“我成家了。”夫子的回答出乎了所有预料。
“什么?”江小堂震惊地转过身,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吹得赤红,黑润的眼睛蕴藏着数不清的愕然。
阿姹也很意外:“你成家了?”
她挑着眉,语气透露着怀疑:“你这把年纪了没成家也不丢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和两个小孩子撒谎。”
周先生一脸无奈道:“我确实成家了。”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瞬,悠远又漫长的记忆从他口中慢慢地倾露:“她叫满娘,苏满娘,是北离人士。但不过她出生不好,她是三顾城,美人庄的红尘女。”
“三顾城,美人庄?”阿姹念着这陌生的称为,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先生解释道:“是妓院。”
“妓院!”江小堂惊得从门槛上摔了下来,一屁股猛坠在地上,但他没有疼得皱起脸,而是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我爹说那里的女子不光貌美,床上的功夫也是了得,他还说想去逛逛……但不过这也太远了吧?”
周先生却摇摇头:“你爹说的是普通青楼女子。但三顾城不一样,那里的女子不光貌美,才情也是一绝,甚至还会武功,满娘就是其中一位。”
“那床上功夫好不好?”
如果这句话是江小堂说出来还没什么问题,但偏偏是从阿姹的嘴里冒出。
江小堂满目震惊,嘴巴大张。
阿姹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当年她在兽笼什么样的还没见过?有些看守甚至丧心病狂的与兽.交媾。若不是药人是上面的东西,恐怕那些下半身畜生是要向药人身上下手了。
周先生停顿了一下,没察觉出什么,脸反而红了起来:“别胡说,三顾城是正经生意,只是文人雅士间风流的场所,当然不会干这什么苟且之事。”
阿姹不解道:“都是青楼了,怎么可能不卖身?”
“是有出售姑娘的初夜。”周先生回想起来以前,沙哑的声音开始温吞了起来:“好像是当花魁的最后一夜才会拍啊……”
“拍?”江小堂这从震惊里挣脱出来,缓缓跟上了话题的进度,“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对。”周先生点点头,似是想起了那夜拍下满娘的那天晚上,眉梢竟显漏出了少年时应有的喜悦,“那一夜,我花了上万两黄金才拍下来的。”
“黄金?”江小堂奇怪道:“那是什么?”
这村子坐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上城镇也要花上一个时辰才能到,更别提听说黄金什么的,他们见过最大的货币面值也就是银叶子。
周先生自然说道:“这是各国通用货币啦。”
江小堂用着崇拜的眼神瞧着周先生,“不愧是夫子,果然是见多识广。”
阿姹则不以为然。
从她帮忙拿披风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周先生从来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你去过北离?”阿姹歪着头,似乎对周先生风流韵事不太感兴趣,倒是对他为什么去北离产生了兴趣:“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那里的江湖高手如云。”
“高手!”阿姹满眼放光的看向夫子,“比方说?”
周先生轻酌手中的淡茶笑道:“当世五大剑仙之一的怒剑仙颜战天,北离冠绝榜四甲,能一剑退万兵,你觉得如何?”
“颜战天吗?”阿姹眯起眼睛笑道:“待我执剑来来北离之时,便是我向他问剑之日。”
周先生开怀笑道:“有魄力。”
他将茶一饮而尽,袖口一甩,茶杯便稳稳罩在方桌上。与此同时,茶杯哐啷的声响与他沙哑的声音交相辉映:“那便也是你的成名之时。”
他的话语充满了笃定。
阿姹愣在原地,刚要张口说些什么。
周先生却起身出了这门,说道:“走了,吃饭。”
说完,还一把将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江小堂拽了上来。
周先生是位很好的长辈。
他从不打击任何人的自信,譬如阿姹。
如若刚刚的狂言被其他人听见,他们会嘲讽她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但阿姹遇见的是周先生,他并没有嘲讽,反而是鼓励她,让她去争这份名。
阿姹从圆凳上站起身,咧嘴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天渐渐黑了起来。
已进入了深夜,外面依然下着雪。
本来是打算露天吃饭,结果泡了汤。江母就稍稍整理了草棚里的厨房,在灶台后摆了一张桌子。把炒好的菜,煮好的米饭,准备好的酒碗都放了上面。
雪夜中吃饭喝酒,果真有意境。
江父刚将碗箸摆在桌上,看见夫子来了喜上眉梢要说欢迎时,却看见身后跟来的阿姹整张脸都不对劲了。
卡在喉咙中的“欢迎”二字模糊的在这场风雪里掩盖住了。
阿姹察觉似的朝他笑了笑。
“江伯伯,新年快乐啊。”
江父臭着一张脸,瘪嘴不回答。
江母尴尬地插了进来,说道:“阿姹新年快乐啊,他脑子有病别和他计较。”
江父正要回嘴说什么,却被江母一脚踹回,噎在肚子里。江小堂一脸见怪不怪,这一幕曾经在他眼里已经上演了数遍。
这也是村里的人说:只有江母才能治他的嘴的原因。
江父怕老婆。
阿姹捂嘴笑了笑:“伯母也新年快乐。”
“好好好。”她笑开了花,哪个人不喜欢嘴甜的?她忙招呼着夫子和阿姹,“来来快上桌,不然菜就要冷了。”
夫子与阿姹点点头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江小堂也准备跟上坐,却被江母一把揪住耳朵。
“哇!很痛耶!”江小堂捂着耳朵不满道。
江母伪笑道:“帮娘把碳盆端在桌子底下。”
天气很寒冷,又在外面吃饭,不端碳盆确实很冷。江小堂点点头,江母这才松住他的耳朵。
江小堂将炭盆放在桌子底下,然后用火钳夹出灶台里还未烧尽的木炭扔在了炭盆里。顷刻间,炭盆迅速燃了起来,烧出了熊熊的火焰。
阿姹坐在寒风里感觉很冷,正拢着衣衫时碳盆燃了起来,寒冷顿时减了不少。
也正好,忙完的江小堂坐在阿姹身边。
喜滋滋道:“这下应该没事找我了吧?”
话刚落下,江母走过来命令道:“去帮我们盛些饭来。”
“啊——”江小堂垮起一张脸有些不情愿。
江母瞪了他一眼:“叫你去就去,别磨蹭。”
“好吧。”江小堂不情愿的站起身,端起阿姹和夫子的碗正要走,阿姹也站起来了,手里端的正是江小堂的碗。
江小堂有些意外:“你这是?”
阿姹笑了笑:“反正闲着是闲着,陪你一起去。”
周先生笑着点头:“不错。”
江母见阿姹如此,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正打算点头让二人去盛饭的时候,江父端来另两只碗,往阿姹右手拿着的碗上累,并且还振振有词道:“既然你要盛饭,那也把这两碗也盛了。”
阿姹眼都没眨,笑道:“好啊。”
江父冷哼一声,没觉得自己做的没脑子,反而坐在了夫子对面和他含笑说话。
江母朝江父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无语,随后又对着江小堂道:“你愣着干嘛?还真想让阿姹这个客人帮咱家盛饭?别和你爹一样没规矩。”
“好。”江小堂刚上手要拿,被阿姹左手阻挡,“江伯伯不是说了吗?我帮他盛。”
江母见她态度坚决,呦不过她。
她只好道:“那好,那便辛苦你了。”
“没事。”她摆摆手,在江母的注视下跟着江小堂去灶台前的锅里盛饭。
等江母刚坐在江父边上,阿姹端着碗过来了。
“来,江伯伯,这是给你盛的。”阿姹笑眯眯地看着江父,可笑却未见底,让他不禁感觉到不寒而栗。
江父忍不住一抖,握住碗的手差点就摔了。
江母替他拿住碗,皱起眉道:“你这是干什么了?亏心事做多了吗?连碗都没拿稳。”
江父被阿姹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瞧着他这幅模样,这才满意地退了回去,往灶台那边走,打算等着江小堂盛完饭一同过来。洞察这一切的周先生抿抿嘴唇并没有做什么,只当没看见。
显然阿姹唬吓江父他是变相的默许了。
等江父回过神来的时候,阿姹和江小堂已经回来了,并且还坐在一起等着江母说开饭了。
“都来了,那就吃饭吧。”江母笑了笑,对儿子坐在阿姹那边没有过多的去管,这下坐在那边的江小堂更加高兴了,夹在碗里的菜多了起来,甚至还往阿姹碗里夹。
“你这是干什么?”阿姹停下木箸,问道。
江小堂嚼了嚼口中的饭团,咽了下去才说道:“这个肉丸很好吃,你尝尝?”
阿姹点点头,夹住肉丸往嘴里送。
“怎么样,好吃吗?”江小堂一脸期待的看向阿姹。
她咀嚼着嘴里的肉丸,在嘴里不停的回味,等咀嚼差不多了才咽了下去。听到江小堂这么一问,她想了想说道:“味道不错,很好吃。”
“那这个呢?”江小堂又为她夹了菜。
这次是辣椒拌木耳,她看着碗里的木耳夹住它往嘴里送。这次她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在江小堂期待的眼神里,说道:“还不错。”
“真的吗?”江小堂又为她夹了一个菜,“那你尝尝这个。”
阿姹一脸无奈,将碗里的瘦肉拌着饭一同吃进嘴里,然后在他黑黑的眼睛的注视下又评价了一句:“味道中肯。”
“那你尝尝……”
还没等江小堂说完,周先生为她和江小堂夹了块香肠,“小堂你也吃,别光为阿姹夹菜。”
江小堂咬住香肠,正要将肥的部分吐了出来,却看见阿姹一口将它咀嚼了几下,咽在肚子里。江小堂缓缓将自己不爱吃的部分吐了出来后,惊讶道:“你什么都不挑吗?”
在江小堂崇拜的眼神里,阿姹点点头。
她吃饭向来不挑。
以前与兽同笼的时候,有时有上顿没下顿。
吃得又是别人剩下的,什么都不新鲜。
为了能够活下去,她也不挑,能有口吃的也算是不错。
“哇!”江小堂张了张嘴,羡慕道:“真羡慕你不挑食,要是我像你这样,我娘也不会天天说我浪费粮食了。”
说完,他嘴里又吐出香肠肥的部分。
江母眼睛尖,一下子看见了,她用木箸敲了敲桌子,双眼瞪着江小堂:“把它捡起来吃了,别浪费。”
江小堂一脸抗拒:“不要,它很难吃。”
江母刚要说什么,一眼看见周先生为阿姹夹起香肠,而阿姹一口将它吃下,没像江小堂一样挑出来。
江母瞪着江小堂,拿人家比:“别人能吃怎么就你不能吃?”
江小堂瘪瘪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江母正要开口数落江小堂,本来应该帮着江母的江父却一反常态帮起江小堂,“他不吃就不吃嘛,为什么要把他跟别人比?”
“嘿!”江母撸起袖子,“你今天皮痒了?”
江父见她要动手,忙将手挡住自己的脸。
“咳咳——”周先生假意咳嗽几声,提醒两人注意场合。
江母这才想起了周先生还在场,她尬笑两声后,将一坛自家酿的高粱酒提起来问先生:“先生,来喝酒点吗?自家酿的高粱酒。”
江家的高粱酒是村里最好喝的酒。
周先生曾经收到过江母送来的酒,也知道酒尝起来确实不错。他点点头,拿着他手肘边的专门接酒用的空碗,“那就来点吧。”
“这是什么?”阿姹抬起头看着江母为周先生倒着酒,满脸疑惑。
酒液缓缓从酒坛里倾出,琥珀般的颜色在这雪夜里异常的明亮,阿姹看着酒好奇捅了捅江小堂询问道。
江小堂回答道: “那是高粱酒,我娘酿的。”
“好喝吗?”阿姹问。
“没喝过,我娘不让我喝,她说我还小。”
周先生已经端着酒坐回长凳上,似是注意到了两个人饥渴的目光,他笑了笑,晃着酒碗在他们二人面前炫耀似的问:“想喝吗?”
阿姹很识趣的点点头:“想喝。”
江小堂受着江母的洗礼下,顶着压力道:“能喝一点点吗?”
“自然不会让你们喝多,你们还小。”说着,他先是拿着阿姹的木箸没用过的那头轻轻点在酒液里,然后送在阿姹嘴边:“张嘴。”
阿姹张开嘴,高粱酒的甘甜味道萦绕在她的舌尖。
“怎么样?”周先生问。
阿姹笑了笑,说道:“口感清澈、甘甜。”
江小堂见她这么一说,兴奋道:“我要喝,夫子!”
“先生,孩子还小,还是别了吧。”江母犹豫的提醒道。
江父则不以为然道:“就一滴,也不会怎么样。”
“让他喝,难不成还能一滴就倒?”
周先生笑着道:“他说得极是,就让小堂尝尝鲜吧。”
见先生这么一说,江母也不再阻拦。
“那好,就让他喝吧。”
说完,周先生拿起江小堂的木箸没用的那头点了点酒,送在了江小堂的嘴边。江小堂尝试的用舌头舔了舔,眼睛发出亮光:“有点好喝耶。”
江母阻止道:“好喝也不许再喝了。”
“说了只能喝一点,就只能一点。”
“好吧。”江小堂耷拉着头,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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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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