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幻书（16）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的主角，是炼金术的始祖。

“炼金术会为您揭开它所有的神秘面纱——只要您付出了足够的价钱。”

她为人们提供的只是等价交换的机会。而人类会如何使用这个机会，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作为一名炼金商人，她显得热情，狡黠又平易近人。这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平易近人”并非什么值得注意的性格，但如果这位小商贩还有一重身份是“炼金术的始祖”，这份“平易近人”便令人侧目了。面对他人的询问，她热情地向推荐了自己那些“无所不能”的炼金术产品——剪裁时间，斩断因果，编织世界线……这些炼金术产物远远超出人类认知范畴，使人一度认为她为了推销商品而对其效果做出了“适度的夸大”。

然而，人们越是了解她，就越发无法将她的这些“吹嘘”置之一笑。她在哪里都是最为特殊的一类。传说，她并非是人类，而是由神明赫尔墨斯记录下来的“神的知识”，她的本身亦没有在人类所能触及的材料上，而是写在一块“不属于人间的”的翠绿石板上。这样看来，她从一开始，就与其他事物有着天壤之别。据传闻，历史上所有赫赫有名的炼金术士背后，都有她的影子——从亚历山大港的“制金者”，到德文郡的尼可·勒梅。每当炼金术走入大众视野，她都在这些人背后，露出神秘的微笑。

“想了解炼金术式？可以哟。‘从海洋中诞生的玫瑰回归墨丘利的怀抱，波塞冬将重现它的荣耀。’这就是您购买的炼金术式了。”

“听不懂吗？不要紧，小店向您隆重推荐炼金术语的翻译服务！”

“好嘞——既然您付了钱，那么，请听好，刚才的炼金术式是‘白色的无水硫酸铜固体遇水变蓝’。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呀～”

身为承载了“神明的知识”的存在，她的能力既可认为是炼金术的一种，也可认为是“神明之力”的具象。在她翠绿石板的背后，隐藏着炼金术所有的秘密，包括万物之源“太一”。据当今市面上流行的《翠玉录》内容，世间万物源于一种叫“太一”的物质，而“太一”亦是世间万物的终点。当她将翠绿石板召唤出来的时候，石板背后的“太一”倾泻而出，所及之处所有源自太一的生命，也将重新回归太一。

如其在内，如其在外；如其在上，如其在下。(As within, so without; as above, so below)

在现代，“太一生万物”这种玄妙的说法，或许还有更贴近现代科学的解释方式——在流行的宇宙起源理论中，宇宙来自一场大爆炸。大爆炸带来了最初的基本粒子，并由基本粒子逐渐构成了一切肉眼可见物质……这么说，她那“让万物回归太一”的行为，难道是将面前的一切物质重新分解成基本粒子？！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简单地理解这件事。

当狄奥多西一世的命令传遍埃及时，一个女人快步走进亚历山大图书馆后面的暗巷。

“艾梅拉德……艾梅拉德！”她焦急地敲着图书馆的后门，“艾梅拉德，你不能继续在这里做生意了，你必须离开！”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拥有宝石头发的少女：“诶？是常来的客人呢！快请进来~当代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克娄巴特拉。呜哇……您这个名字总让人联想到那位法老大人……不如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叫你‘制金者大人’吧？”

克娄巴特拉踏入门中，失魂落魄地望着四周——数年前，她正是在这间炼金工房中发明了蒸馏器，并炼制出了金子。炼金术让这个与艳后同名的少女成为了点石成金的“制金者”，让她拥有无尽的财富和盛名，但如今……

克娄巴特拉开口到：“艾梅拉德，你得赶紧走了。罗马皇帝命令烧掉所有的书籍和神庙，士兵们正在城中四处纵火……他们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艾梅拉德回到了柜台后：“所以客人你这次来，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喽？”

制金者怔怔地看向她：“我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存在。我要这文明，不再被愚者践踏；我要这知识，从暴徒手下幸存。我爱护我的理论和发明，就像爱护我的儿女。我决不允许它们受到损害……至少，决不允许它们先于我受到损害。”她顿了顿，情绪消沉下来，“……我知道我在说疯话，艾梅拉德，即使是你也无法帮助我。”

“啊呀呀~”艾梅拉德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制金者”的唇上，“客人，我可从没说过，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制金者呆呆地看着这位神秘的少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坚毅：“我要买。哪怕要我把这生命和灵魂给你……”

“诶——小店向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不会多收哪怕一个铜币。”艾梅拉德拿出一块翠绿的石板，“客人应该听说过它吧，储存知识的炼金器具。我可以把你的作品和发明保存在这块石板中，直到一个再也不会烧掉书籍的时代来临，再将它们重现世。”

“……我要怎么才能交换？”

“制金者，你制造金子的能力来源于你手中的贤者之石……而小店恰巧在高价收购它们。”

“成交。”克娄巴特拉没有犹豫哪怕一秒钟，“ 贤者之石是你的了，艾梅拉德。你快离开这里，带着石板，带着我的知识……我去阻止那些士兵。”

艾梅拉德眨了眨眼：“……克娄巴特拉，你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无意义的拖延吗？这听起来不是一场好交易。”

再也无法制金的“制金者”向宝石少女鞠了一躬：“我知道。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愿意迎接这样的结局。永别了，知识的化身，艾梅拉德。”

制金者跑了出去。

…………

在罗马人烧毁了城中所有的图书馆后，制金者克娄巴特拉的作品便遗失了。对于人类来说，唯有存放在莱登大学图书馆的《克娄巴特拉与哲学家们的对话》和《克娄巴特拉的金属转化成金》这两份作品能证明这位炼金术士的存在。在她的作品中，克娄巴特拉把炼金术士比作一位疼爱儿女的母亲。而她的这份感情，使她的作品成为已知的炼金术作品中，最为深情的部分。

但对于她，艾梅拉德而言，“制金者”克娄巴特拉的一切作品和发明，包括她引以为傲的制金法和贤者之石，都完好地保存在翠绿石板中。

这就是，关于艾梅拉德的一个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