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幻书（14）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在力学方面颇有研究。

万物皆数，万象皆有定理。无论是掉落的苹果还是恒星的运动，都遵循着同样的公式。

她自称为“一位对经典力学略有研究的淑女”，但这只是她的自谦之语。实际上，与其说这位小姐在经典力学领域造诣深厚，不如说她正是“经典力学的化身”。

或许是因为曾在剑桥大学求学，她身上具有浓厚的学者气质。而她对“规则”的执着或许也正来源于此。毕竟，所谓学者，就是会为了公式中的某个符号的写法而争吵上百年的人嘛。

如果只是普通的相处，她尚会在人们面前维持优雅的淑女形象。但一旦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不符合定律”的现象或话语，这位小淑女就会变得暴躁，摘下眼镜说道：“无论是谁都要符合基本定律啊！”

在她所在的地方，常常能听到类似的发言。虽然所有人中最不遵守基本定律的，就是随意改写公式常量的她本人了。

“Hypotheses non fingo.”（我不做假设）拿着苹果的她说到：“由现象归纳得来的定理，在没有发现其他现象前，应当被视为真理或近乎真理。所以，禁止随意反驳我的话——除非你拿出证据。”

一直都执着于“坚持规则”的她，却有着改变规则的能力——她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随意改写经典力学三大定律中的常量，这行为正像一个小学生在草稿纸上信手涂鸦，又像一位任性的，涂改万物背后真理的神明。

所以，无形的规则，才是她最大的武器。当运作在万物背后的公式中的系数被改变，升起的太阳或会下降，静止的苹果或会运动，互相吸引的人们或会向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本该远离的行星，或会狠狠地相撞。

而这推动星球的伟大力量，只来自一句话：任意两个质点由通过连心线方向上的力相互吸引。

“欢迎光临！这里是世界上商品种类最为齐全的炼金术商店，客人有什么想要的——啊啦，是你啊，小依诺莎。”

“贵安，艾梅拉德小姐。自从凯恩斯先生在英国皇家学会做完那场演讲之后，您便离开了我……没想到能在这里与您再次相遇，我，剑桥学院的学生依诺莎，感到不胜荣幸。”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老客人呢……对了对了，我走后那些老学究们没有继续为难你吧？‘天啊，科学的化身怎么可能沉迷炼金术’，这话还有人说吗？”

“……没有。您的离开从流言蜚语里保护了我。不过，我本来就不在意那些中伤。那些庸人对科学研究抱着狭隘的见解，我并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他们的责难对我来说和街上的噪音没有区别。而且……唔，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在‘争论’这项活动中胜过我了。”

“那就好~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小依诺莎已经成长成一位坚强的淑女了呢。”

“……艾梅拉德小姐，您不责怪我吗？我从您那里获得了许多灵感，从您那里学习了‘以太’的概念和物质的活动……但也是我，亲手终结了炼金术。正如凯恩斯先生在演讲中宣布的那样，牛顿是‘最后一位炼金术士’，而我……而我，也是让您失去容身之地的帮凶。”

“啊呀啊呀，但有更多的人说他是‘理性时代的第一人’嘛。多听听别人对你的夸奖对你有好处哦，小依诺莎。而且，炼金术在一开始就是为了追求物质背后的真理存在的。而你已经找到了一部分真理，不是吗？无论叫炼金术也好，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也好，化学也好，物理也好……人类在一步步接近‘神明的知识’，这不是很好嘛！”

“艾梅拉德小姐……”

“哦呀，与其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不如来看看我的新商品？如果要继续闲聊我也随时奉陪，不过误工费还是要小依诺莎来出喽~”

“……所以都几百年了你为什么还是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啊艾梅拉德小姐！作为炼金术的始祖不可以这样轻浮地说话啦！人家难得感动一次都被你破坏掉了，说俏皮话之前看看气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