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

　　西寨山前，张超的政府军队披坚执锐，黑云压城城欲摧。

　　龚子棋一人一马，桀桀步下山阶而来。

　　“大爷，枪下留人！枪下留人！我不是土匪，我是扬州城的良民，城北开布行的龚子棋。”

　　西寨山的大当家马佳备下了筵席，邀请张司令共进晚餐。只是有一条，要张司令一个人随龚老爷前往。

　　“鸿门宴？倒是有意思。”张超俊秀的狐眼玲珑宛转，“待我看看他去，谅也无妨。”

　　全军原地驻扎，等着他们单刀赴会的司令官。

　　入得土匪窝子，却是大红灯笼高挂，红烛高烧，盖着花生栗子的大红喜被上面，端端坐着一个头蒙宝盖，形量娉婷的新娘子。

　　张超正在错愕，龚子棋早把那房门嘭的一把关住。

　　这……莫不是美人计？

　　正摸不住脉呢，就见婚床上那位小手小脚的新娘心急地推开了凤凰盖头，露出如花似玉的一张少年脸口来。

　　“超儿！真是你！”

　　“蔡蔡？！”

　　张超又惊又喜，一时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冲上来对着蔡程昱又是摸，又是看。

　　“蔡蔡？你真是蔡蔡？你怎么……”

　　蔡程昱凝睇张超，含情脉脉，到这时才发现他竟是双膝跪倒在了自己鞋前，仰脸向他望着。

　　他便赶紧拉了他起来，“超儿，我总算见着你了……”

　　蔡程昱手按心口，喘了一喘气，就嚯地拿下床头柜上的烛台，晃在张超脸前。

　　一股隐秘的暗香杳杳袭来，张超预感到了一种平生未曾见过的危险。

　　“房间是佳哥叫兄弟们布置的，灯是我点的，”蔡程昱将那烛台放回床头，抬手捧住张超的脸，“超儿，你今天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尸。”

　　是夜，星斗大明，玉华光转，西寨山门一室芳馨，春回大地。

　　马佳和龚子棋在外边贴满了大红双喜字的厅堂上对坐着。

　　“哎，哎，”马佳兴奋地拍着桌子，看上去比他自己结婚还要高兴，“这个张大炮，来得还挺快，我这都没安顿好呢——他俩还没拜天地！罢了罢了，他俩不拜，我俩替他们拜！龚子棋！”

　　“有。”龚子棋习惯了般地应承着他，眼里倒是汪着宠。

　　“拜堂得有身儿像样的衣服。”

　　马佳嘴里念咕着，眼就伶俐地盯上了房角里招挂的大红窗帘。他展脚，往墙根的桌子上一踩，果断地扯下两片帘子，一片扔给龚子棋。

　　马佳将那窗帘裹在身上，绑成个异域袈裟的穿法，龚子棋憋着笑，也把那窗帘围在腰里，做成了一件长裾。

　　两个结过婚的成熟男人，并排站在寂寂无人的西寨山大堂上，手牵着手。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蔡程昱，”马佳一拍胸脯，龚子棋便顺着他往下说，“我，张超，”马佳继续道：“在此结为夫妇，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不对，走嘴了，说的是山上兄弟结拜的词儿。龚子棋，你来说！”

　　“搞什么啊，”龚子棋多少被马佳搅和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一看他那深水潭子似的大眼窝子，又实在不能不心软，“行行行，我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