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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下一句必定是,愿情长久执着于此生。
心底有太多窟窿的人,总要用无数个肯定,不是填补,而是去放任伤疤的扩张。
刺激他,直到发烂,直到已无法触动到自己的柔软。
这般坚强的人,疑惑,是否还有软肋...
夜,是那样的静,风刮着窗纸,屋外屋内皆黑的不见五指,听云雾翻滚的低声,这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恐是大雨将至,惹的黎昭头发昏,不顺心的侧了侧身。
子端.“黎昭,你睡了么。”
耐不住,二人心底明白,都未睡着,不知原因,幸而开口。
坦明心意后的这个夜晚,没见得多过分亲热,澎湃的潮水褪去后,干透的沙砾,只是得到了片刻的滋润。
黎昭将背脊转过来,平躺着。
回神,静的只有呼吸声,一轻一重。
太过隐瞒内心的人,不会因为片刻安稳,就托盘而出,说是坦白之夜,更像说是,试探的拉扯自此要愈加狠厉,爱我成为你甩不掉的诅咒。
久处干涸,心底的这场雨,要让它留下。
出声打破寂静。
黎昭“还没有,子端。”
敏锐的察觉到,这话里的踌躇,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如今有什么话要交代予我,是真心,还是规训。
子端.“睡得着么。”
望着头顶繁杂的装饰,黎昭看的眼花,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朝文子端那方靠去,不知为何,想靠的离他近些,再近些。
安稳来的太不容易,太飘渺,下一秒,会不会再次离开。
我们都不敢随意肯定,不敢随便许诺。
黎昭“睡不着,我的心好乱。“
黎昭“子端,命运就此会放过我们吗?我们算苦尽甘来了吗?”
窗外的那株梅花谢了吗,总要与其争个输赢,这世间便是如此,哪儿有天下和睦这一说,总要有人痛苦终生,也总有恶人享受着善终。
可他们生来也拥有了太多,爱,钱财,享受快乐,生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属于他们,注定去偏袒他们。
像我们这样表面收获了无数的人,啜泣都是不被允许的,何不食肉糜,可那些从未属于过我,我们。可被批判的依旧是我,我们。
有了牵挂与软肋后,势必下场是惨烈的。可若是你,那是你,所以我想杀出去,不愿见你孤身。
黎昭,往后你的笑颜如花,潸然泪下,四季春夏,我都想参与。
子端.“阿昭,你怕死么。”
猛地心被收紧,直钻深处的疼,这感觉,黎昭觉得有些熟悉,有些恐惧,是殊死一搏的号角,是我与我的交错之间。
黎昭“我不怕,你别离开我。”
双手环住文子端的腰身,埋在他的胸膛闷声,啜泣是不被允许的,可在之前,我的生命里,哭泣甚至是不能被提起的。
唯余温热的手掌紧紧攥住我的,黎昭只觉得被带起来,风好大,泪顺着落下来,带我逃离噩梦的神灵,请快速抵达光明之处,带我走吧。
这宫墙太高了,太高了,被高悬明月普照的院子里,文子端无力的跪拜在地,松开黎昭的手,像一只困在禁地的猛兽,让人无法靠近,拼命挣扎后却还是要低头。
夜,好凉,肉身和心,都凉。
子端.“啊..为何是我。”
承认软肋的出现,偏是在最不甘的,最爱她的时候,选我,还是抛弃我。
沉静了半刻,哑声开口,背对着跪在黎昭身前,身子都在发抖。
子端.“黎昭,我为你拟一封休书吧,若不知哪天我真的死了,再无须为我守寡陪葬,出宫去。"
风都顿了。
皆是才死里逃生之徒,为何要这般,宛如咒语徘徊在耳侧。
子端."过你自己的日子,别为我哭,没什么好惦念的。”
子端.“在我失势的时候,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划清界限,别回头看,你还小,跟我不同。”
子端."等我..一定亲自送你出宫。“
黎昭这才懂,文子端的雄心大志,为什么不带上我,为了保全。这情,开始就是明码标价对吗,宣纸上的泪滴,你的混着我的。
签字画押,真是糊涂,听信了你的,不过求一个安心,你与我。
为了保全,把那些卑鄙至极的手段也全数教给黎昭听,可你怎么知晓这些的呢。
我便是被这些害到了如此境地,文子端看着黎昭写字模样,他的夫人,有过片刻甜,就足够了,黎昭,你这么好的人,不该,不该...
与我纠缠一生。
眼泪宛如成串的珠子,一滴一滴的落,怎么这般狠心,先到的许诺,不是这凡人百年,要与之白头偕老,而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文子端的指腹终究有了温度,桌案前,月光寒的落在二人身侧,轻轻拭去黎昭的破碎。
叹息。
子端.“不哭。”
啜泣声更甚,顺着就依在怀里,黎昭的泪装在眼眶里,像一片湖,文子端无法直视,移开了视线。说不出话来,安慰,狠话,都实难开口。
黎昭“别丢下我,不行么。”
试着示弱,低下头来。
心头抽痛,黎昭,阿父战死沙场时,你也曾祈祷,别离开;阿母病危孱弱时,你也曾害怕,天人永隔;如今夫郎在眼前,甜蜜蜜的未来堵在喉间,就要先预想他的离去。
究竟做错了何,要如此辗转,要如此不得安宁。
坦明后的心意,究竟予你我是慰藉,还是更深的困境。
文子端,你是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打算,你怎么就这样狠心,黎昭需得将他想的罪大恶极,才能在真正离开时,才能不再感受悲伤。
可子端,你哪儿又是罪人呢,只是想活下去,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黎昭“我们逃吧,走的越远越好。”
为什么,人人都盼着你下地狱,都盼着你去死。可为什么,要将我引入这宫墙里,黎昭实在想不通,子端,你说,他们是选择的看重你,还是漠视了你。
子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我的命,黎昭,他们恨我,又要怜我?那是在笑我。皇子此生不过厮杀,为了皇位,为了权势,我死了,他们少了对手,我活着,他们多了垫背的,只因没有权利。”
子端.“过去,我太急,轻信兄弟手足,处处为艰,心力交瘁,差点丢了这命,是你,让我觉着我活着,黎昭,我不会把你卷入这趟浑水。”
失神,一遍遍的提及,规训自我,不会,不愿,不肯,把我带上,黎昭的泪,晃晃的落下来,微张着唇,已经没有可劝说的余地,叫他为我想什么呢,痛苦仇恨充斥着他。
文子端,我们本不是一路的人。
是这命,让你我刺痛的命,产生了交集。
最是无情帝王家,文子端生来就应是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傲,硬生生的割开他的硬壳,黎昭觉着,似乎已经要觉得庆幸。
黎昭“辛苦你子端..辛苦你,殿下。”
一无是处,文子端,此夜,是不是你留给我最后的眷恋,我已然不知如何回答,只知道你辛苦了,只知道你肯定会丢下我。
没有理由,在黎昭的心里,不管何等理由,留她孤身一人,便是抛弃。
夜色太深。
文子端拦腰抱起黎昭,柔柔和和的躺在他怀里,像易碎的瓷器,就快要折了。
床榻上,黎昭放肆的伸手,描摹文子端脸的轮廓,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小指。
黎昭“子端..这段日子我们去城外住住如何,对外说养养神,等回城再跟他们斗。”
默许了他心底的计划,而黎昭不过,是想与他做人世间的夫妻,如寻常百姓家生活,种种庄稼,到了年纪,生一对乖呼呼的胖娃娃,老了,坟墓挨着坟墓,再允了下辈子的白头。
绕过黎昭乱摸的手,文子端贴在唇边吻,哑声。
子端.“去吧,明早就启程。”
往后,怕是没这么多堆砌的好日子,能抓住一时,还是选择抓住。
黎昭你别怪我,行么。
文子端,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可选,我只有你,还有我自己。
天要亡我,已用光全身气力与之辩论,尽人事,方才能怨命。
此生与你许过终生,足以。
也甘愿,你我错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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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对这部作品,我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心血,每次写完都会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像在劝慰自己一样,太难受了,但很多事,又像被牵引着写到了那里,感谢每一位看文大家的喜欢🙏🏻,我们下一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