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方百花生病了。

尽管她已经反复和江流儿说只是没注意天气变化不小心着了凉，平时脾气好的他却一反常态变得强硬起来，少见地冷着脸和她强调：病没完全好之前不许出门。

方百花有点不适应这样强势又固执的江流儿，即便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态度可能惹得她不快，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语气轻声哄她，她也赌气般背过身去装睡不理他。

江流儿对方百花的脾性自是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在气头上时，费再多唇舌也是做无用功。吩咐方府丫鬟将刚煮好的汤药放在桌上就可以退下了，他倒是不慌不忙地在棋盘前坐下开始研究棋谱。

听到背后没了声响，方百花忍不住好奇偷偷翻了身，便看到江流儿面对棋盘气定神闲的背影。

“这个棋痴！真是走到哪里都只想着下棋！”她在心里暗暗吐槽。

可是，当初她就是因为他对棋的痴迷才会注意到他的。

想到这里，方百花感到心虚，又翻了个面不再偷看他。

江流儿知道百花只是装睡，估摸着药应该凉得差不多了，就停了手放下棋子，小心地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唤她起身该喝药了。

方百花一闻到那浓重的草药味便眉头紧皱，这药她已经喝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没法适应这难闻的气味！

江流儿看出了她满脸的抗拒，脑筋转了转，安慰她乖乖喝完药后他就去给她买最爱吃的点心。

听到吃的方百花便来了精神， “豌豆黄和杏花酥我都要，说好了啊。”像是怕他反悔，她接过药碗，心一横，直接一口气将汤药灌进嘴里，刚下肚就面露苦色。

见她如孩童般的幼稚模样，江流儿心里却是欢喜得紧。

以前都是小孩子，相处起来无忧无虑，你吹牛来我反驳，明明是些无聊的废话也能翻来覆去说上好几个回合。方百花一向伶牙俐齿，斗嘴她从小习惯了自然是得心应手，江流儿虽不甘心总是试图反击，最终还是落了下风，以她大获全胜结束。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愁滋味，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会一直如此下去。可随着时间流逝，接连而来的突发变故让他们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

明明以前可以再自然不过地牵起对方的手到处跑，现在却不得不顾及他人的眼光。每每习惯性地想穿过人群去握她的手，内心挣扎后还是放弃，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逐渐明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男女有别，更多的是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和无可奈何。

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长痛不如短痛，只是每每下定决心，待真正见到对方时，满肚子的话就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即便是出发点是希望对方好，可就是狠不下心来说要分离。

终究还是舍不得。

不远不近的尴尬关系就这么维持着，还好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包括那些仇啊怨的，慢慢地两人重新亲近起来。当然和以前不能相比，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默契地把握好相处尺度，小心谨慎不敢跨过线一步。

方百花在经历丧父之痛后成熟稳重了许多，一开始还只是沉浸在伤心难过中终日以泪洗面，后面重新振作起来，桃花林赛后，挑战更多的高手，进宫当了棋待诏，实现了成为大明第一女国手的梦想。众人都夸棋圣女儿聪明懂事，延续了父亲的荣光，真是虎父无犬女。

可是只有江流儿知道，大众眼里大方得体的方府千金，心里藏着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敢一个人闯荡江湖的小乞丐。

他明白她一个孤女要扛起方府的重担有多艰难，也能想象得到她当棋待诏会面临多少质疑和非议。

江流儿知道方百花是个生性坚韧的女子，她从来不认为女子一定不如男，永远勇敢地往前走，面对各种对手丝毫不怯，为大明赢下一场场硬仗。

可是无论她在外人面前如何坚硬甚至强势，江流儿希望她在自己面前可以卸下所有的保护壳，只做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她可以和他嬉笑打闹，也可以在脆弱时依赖他。

他想做能让她安心的依靠。

这次她生病了，没了往日的活力，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病怏怏地躺在睡榻之上，说话都软绵绵的像在撒娇，总是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让他又着急又心疼。

被哄着服下药后，方百花的精神明显好了一点，除了央求江流儿一定要去她最熟的店买点心外，还兴致勃勃地畅想病好了该做些什么。

“听说城外的花开得漂亮极了，过两天我带你去。”江流儿先抛出了一个提议。

“真的吗？太好了，这段时间天气都不错，最适合出门了。”方百花兴奋起来， “除了赏花，我还想去放风筝。去年买了好看的风筝，可是一直没有时间放……”

“好，我陪你放。”江流儿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见他答应得快，她又忍不住得寸进尺：“那下个月的灯会，可不可以也去……”

“好。”

“除了这些，你还想做什么？”

方百花笑得眉眼弯弯：“现在当然是下棋啦！我都好几天没摸棋盘了……”

江流儿把她从床上扶到桌边，方百花坐好后狡黠地笑了，这是他很久未见过的表情。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也罢，随她去吧，反正在她面前，他只能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