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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he)

微型短篇小说合集

在花店初遇时,史雨桐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对噙泪的眸子,带着愤懑、惊恐、亟待突围的生命力,让人想完全保护,或彻底摧毁。

花店。不是那种装潢高级、格调小资的临街花店,而是县城地下的小门店,昏暗嚣杂,大红大绿的霓虹灯牌挤在烟雾里闪,隔三差五就有收保护费的。

史雨桐当时刚开始从道上混,是跟着老大收钱的混混之一。到马李麦文打工的这家小店,店主连连磕头说实在没那么多钱,被揪着后领抡花架上。

马李麦文躲在柜台后,看准混混头子转身,举起花瓶冲过去。史雨桐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拦,花瓶爆裂,半身湿透。马李麦文也就十六七,一看就是没经事的乖学生,握着半截花瓶懵在原地。混混头子回身掏刀,史雨桐抢先上前,用鲜血直流的手臂将她推到水泥地上,骂着作势狠踢了一顿,等老大催了,才朝蜷地上不动的马李麦文啐了一口走人。

当晚史雨桐又来到店里。马李麦文蹲在一地狼藉中收拾散落的花束,史雨桐俯身拾起一支递上前。她动作一顿,慢慢接过。

史雨桐看着马李麦文垂脸时浓密安静的睫毛,问还疼不疼。

马李麦文说,“不疼。我知道今天你没真打,是做样子给他们看。为什么?”

史雨桐笑了笑,想摸摸她的头,但一抬手对方就微微瑟缩了。史雨桐看到自己还在渗血的袖角,垂手转身要走,马李麦文又叫住她,从抽屉中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细白的手指轻握棉签,动作缓慢谨慎。两人离得近,几乎鼻息相闻。他靠着柜台前倾,直勾勾盯着马李麦文,把人看得抿起嘴唇,耳朵脖颈红透了。他心中痒痒,正要说什么,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花店老板头顶纱布、背着竹筐进店,一看见她就吓了个趔趄,勉强挂着笑招呼。史雨桐不动声色地从马李麦文手中抽出包扎好的手臂,问老板是去做什么。

“这,这不今儿七夕呢吗,晚上小情侣逛公园都买花,生意好做。”老板放下只剩几支玫瑰的竹筐,站在门口有些拘谨。

史雨桐看了眼柜台后不动声色收拾药瓶的马李麦文,又转头看老板笑:“行,那咱也赶一回时髦。”说完掏口袋数出几个硬币放桌上,路过竹筐时抽了支塑料纸包的花,推门走了。

史雨桐孤身一人,住在带阳台的小租屋里。

那天以后,她隔三差五往家里添东西,有时是两盆吊兰,有时是几团仙人球。时间一久,小阳台成了挤挤挨挨的花房。为找话题她没少问马李麦文养花的事,照着做竟捣鼓得挺好。

直到家里放不下花盆,史雨桐没有去店里的理由,只能偶尔趁着马李麦文上下学出门,路上看几眼。

马李麦文住在店里,总独来独往,穿上校服一看就很好欺负。某天,她被校外混混堵在巷子里,史雨桐赶上前,几个人认出她来,被摁头道歉后慌忙跑了。

史雨桐将马李麦文送医院检查,医生说右脚踝骨裂,需要静养。又将衣服掀上去,看到后背的旧伤,一问,都是那些人弄的。她想联系花店老板,却被马李麦文拦住,说自己被叔叔收留,给了住处和工作已经足够,不再想麻烦他。

史雨桐想了想,将马李麦文背回自己家中,在沙发前蹲下,仰头看他:“以后你就住这儿,我罩你。行不?”

马李麦文有点不知所措,偶然抬眼看到阳台被细心照料的花草,还有个花瓶,里面只有一支枯萎的玫瑰。良久,她反握住史雨桐的手,说,“谢谢”

史雨桐当晚在沙发翻来覆去,还怀疑在做梦,去了几次厕所,借机往卧室瞟,想确认人真的在自家床上。最后一次偷看,马李麦文在床上转过身来与她对视,目光清亮无辜,似乎在等着说什么。

史雨桐故作淡定地回沙发躺下,在黑暗中脸热一会儿,不多时睡着了。

史雨桐偶尔骑摩托接送马李麦文上下学,也就没人再来找事。史雨桐手头钱不多,却吃穿用度一切都想给她最好的,于是更努力在帮派里卖命,在上头面前表现,慢慢也就被提拔。

卖命就会流血。如果是重伤,比如让人捅了,史雨桐会一声不吭握着刀柄拔出来砍回去,然后躲到个地方默默弄好;但如果是轻伤,史雨桐会马上回家,一进门就开始哼唧,赖在马李麦文膝上,欣赏对方咬着牙红了眼圈、默默为她包扎上药的样子,又说轻点,说好疼啊,得抱一抱才不疼。

马李麦文顺从地被史雨桐圈在怀里,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说,“别做这些了,我想要你好好的。”

史雨桐抚摸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不干这个,拿什么养你?”

“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咱离开这里,去南方,往北也行,找新工作,慢慢攒钱安家。”

“你学不上了?”

“不上了,有你就行。”

“别想些有的没的,专心考学。我答应你,最多两年就不干了,到时候你去哪念书,我就跟去哪。”

“真的?”

“真的。”

史雨桐突然想起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被压扁的玫瑰:“今天七夕,就送你这个愿望,一准儿实现。”

马李麦文接过那支破破烂烂的花放到一旁,跨坐在史雨桐腿上,捧着她的脸俯身轻轻吻下去…

(ok剩下自己想象罢)

平静的生活在某天被打破。两个帮派爆发冲突,史雨桐此时已是其中一方的领头人,无可避免地被卷入这场黑吃黑的乱斗。

整整五天,小县城家家户户天不黑就紧闭门窗,路上空无一人,时不时有打斗声、枪声从某个街区传出,闹得人心惶惶。

史雨桐带人拿了几个场子,某次却不慎落单,中了一枪,被逃课赶来的马李麦文救起,拖进花店暂时藏起来。

外面全是人,玩命打砸翻找。他们挤在储物柜里,史雨桐左腹枪口被马李麦文团着校服紧紧堵住,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从那里汩汩而出。

史雨桐被她气得要死,可对上那双眼睛,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你跑来干什么?”

“想你,就来找你了。”

“那不行,你得好好听课,考学,找个安稳工作。别跟我似的,成天混也混不出名堂,到死都不明不白······待会儿,我出去逗逗那鳖孙,你就趁机跑出去,走后门”

“不是我去哪你去哪吗?别说话不算······”马李麦文的嘴被史雨桐捂住,有人进门了,朝柜子走来。

房间内落针可闻。皮鞋踏地声越来越近。史雨桐想起身,但马李麦文突然死命箍住他,黑眼睛又亮又疯:“没你,我也不独活。”

史雨桐眼眶发热,心里凉了。这时,脚步声停下,柜门被拉开——

“砰!”

外面几声枪响,有人喊“不许动,蹲下”,柜前的人收起手,刚要跑,就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扑倒在地。

马李麦文还呆在状况外,史雨桐已是狂喜,踹开柜门大喊“自己人”,看见几张惊愕的熟面孔,终于放下心来。

下班回家时已是深夜。

客厅开着暖黄色落地灯,沙发上,人睡得正熟。史雨桐悄悄脱鞋走过去,抬手描摹那人的眉心,鬓角,眼尾。

马李麦文醒了,迷迷糊糊搂住她“你今天回来怎么晚。”

她搂住史雨桐的腰,往外衣口袋里摸索,没摸到花,有些失落道:“你最近这么忙,都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我忘了吗?”史雨桐边笑着问,边轻轻握住马李麦文的手,带到自己口袋最深处,那里有个小盒子。

马李麦文抬头看他,黑眼睛亮得发烫

那年,某城黑恶势力猖獗。史雨桐受命孤身潜入帮派,从底层打手做起。暗无天日的卧底生涯中,她偶然间撞见这么双眼睛,像在泥沼中翻出一粒萤火,成为她唯一想牢牢攥在手心的光亮。

离初遇已过去八年,马李麦文高考、念大学、留校任教,容貌更加成熟,但眼睛依旧没变,清澈的,热烈的,生机蓬勃的。无论过去多久,每每与这双眼睛对视时,史雨桐仍会像第一次时那样心动。

史雨桐掏出盒子,取出戒指给她戴上,尺寸正好。马李麦文手指抚过史雨桐身上那道当年差点要了命的旧疤。心中酸软。这是马李麦文的习惯性动作,似乎只有触摸已经愈合的痕迹,才能否认每个噩梦的真实性。

好在一切坎坷过去,他们仍然拥有彼此。

“七夕许个愿吧,我给你实现。”

“那,我想咱们都活长一点,往后所有的七夕,全都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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