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情深不寿

她真的可以远离江湖、远离是非吗？

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能和沈浪一辈子在崖底小屋，没有任何江湖纷争那该多好。

又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放弃沈浪，放弃快活王，和宋离远走高飞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但是，我白飞飞的生命并不只属于爱情，我还有对母亲的养育之恩要回报，我还有身为幽灵宫主的职责和对幽灵宫众姐妹的责任要承担。

夜晚，星光灿烂，晚风轻拂，只听得到知了的鸣叫和青蛙的呼喊。

欧阳明日坐在庭院中，仰望着闪闪发亮的群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甚少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上官燕……

欧阳明日心里长叹一声，曾经无数个星月之夜，他对着天空祈祷，但愿能和上官姑娘永结同心，但最终他还是输给了那所谓的有情刀剑。

他不止一次思索，四方城的大战，如果他和上官燕就此死掉会不会结局更好呢？

白飞飞走出屋门，远远地看到了欧阳明日落寞的背影。

天凤婆婆虽然是来寻找边疆老人的，但也给欧阳明日带来了一封书信，正是那封书信，让白飞飞敏锐地察觉到了欧阳明日的异样。

明明就在前几天欧阳明日造访幽灵宫之前，他还答应过白飞飞，期待着回来会吃她做的饭，可今日的晚餐，尽管白飞飞很用心去准备了，但她依然看得出，欧阳明日没有什么胃口。

于是她叫住了树童，询问了书信的事。

那是来自四方城的，由城主皇甫仁和所发的书信，询问了欧阳明日的近况后，又提到司马长风和上官燕要结婚了，届时邀请他前去四方城赴宴。

白飞飞心头一惊，上官燕？是女神龙上官燕吗？

她知道上官姑娘不仅容貌绝美，而且武功高强，手执凤血剑更是和鬼见愁司马长风的龙魂刀号称是一对有情刀剑。

如今，龙刀凤剑的威力真的让女神龙和鬼见愁成了一对有情人。

可用树童的话来说，他家爷不是输给了感情或者鬼见愁，而是输给了龙刀凤剑的宿命。

“你信命吗？”

白飞飞站在欧阳明日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欧阳明日沉默了一阵子后，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一句多么不甘又无奈的回答，白飞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来对你道谢。”

白飞飞说道。

“不用感谢我，是姑娘你本身的求生欲还没有彻底熄灭。”

欧阳明日抬头，示意白飞飞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可姑娘所中之毒，是怜花兄从你幽灵宫获得的，应该如何解毒，那就要靠姑娘自己了。”

白飞飞摸了摸上腹，那里有为了沈浪而留下的箭伤。因为箭头喂了毒，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值得吗？

白飞飞长叹一声：

“你若心有不甘，何不去将上官姑娘抢回来？”

欧阳明日轻声一笑道：

“上官姑娘从未喜欢过在下，是在下一直放不下她。”

白飞飞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她也轻笑了一声：

“我本以为和公子是一类人，但现在看来，上官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欧阳明日道：

“男人总是喜欢把自己不合理的行为合理化，相比之下，的确不如女人来的干脆又洒脱。”

白飞飞道：

“可公子你却也是明白人，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去找过上官姑娘吗？”

欧阳明日道：

“曾经我也不信什么龙刀凤剑，被宿命左右的人心，那还是人心吗？可是看到上官姑娘和鬼见愁在一起时，我却又于心不忍，又不得不去信命。”

白飞飞苦笑一声：

“那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

欧阳明日道：

“那飞飞姑娘你呢？你说你以为和我是一类人，但结果呢？”

白飞飞道：

“越是温柔体贴的男人，是不是越会骗人？”

欧阳明日问：

“为何这样说？”

白飞飞苦笑一声：

“也许上天让我遇到他就是个错误。他是人人赞颂的大侠，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幽灵鬼女。人人都想撮合他和朱七七，从来都看不到那时他身边已经有了我，甚至在我受伤病重的时候，都有人拉着他离开我身边让他去照顾朱七七，而他呢？丝毫顶不住外面的威逼利诱，从我娘到朱七七到仁义山庄再到快活王，他都有无数的承诺要遵守，却唯独忽略了对我的承诺。”

白飞飞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如果他并不爱我，那为何要不断的给我希望？从前他承应要时刻把我放在心上，可每次朱七七一闯祸，他马上就以答应过朱爷为由去照顾朱七七了，我一直忍耐又忍耐，本想放他自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可等来的是他和朱七七更加不清不楚的纠缠，甚至朱七七在她朋友的帮助下明目张胆的和我抢他。他不是告诉过别人他只在乎我吗？但为何人人都鼓励朱七七把他抢走？只因我是一个所谓的‘女魔头’吗？我不明白，幽灵宫很少在江湖露面，武林中的年轻一辈甚至都没听说过幽灵宫，为什么我就莫名成了可怕的女人。当时我一直认为，是因为有朱七七在抢他，才让他屡次三番的不顾我的感受弃我而去，但后来我明白了，不是朱七七，而是他，沈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他真的爱上了朱七七，放弃了我，可却还是不断的来管我，并美其名曰是朋友的关心，就如你所言，男人总是喜欢把自己不合理的行为合理化。但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就是他这种不清不楚若即若离的态度，才更加伤人，才更让人白白增添误会。”

欧阳明日慢慢垂下头，不再说话，只听白飞飞又说道：

“那时我确实很爱他，所以为他挡了那一箭。但我那时也受够了，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我已经接受他和朱七七了，所以从未想过要做他的妻子，可没想到……居然给幽灵宫带来了如此灭顶之灾。”

白飞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所住的别院，那里如意和环翠睡得正香。

欧阳明日小心翼翼地问：

“那，现在你还爱他吗？”

白飞飞摇了摇头：

“我太累了，想放过自己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白飞飞这次既然不死，那就代表着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会再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影响我了。”

不知为何，欧阳明日舒了一口气，忽然间，他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爽快的答应了云梦仙子王夫人的请求，大概是和白飞飞同病相怜的感情？

欧阳明日转向了白飞飞，握住了她的双手。白飞飞抬头，她看到了一张此生中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那张笑容带着一丝安慰，但更多的是鼓励：

“那么，让时间冲淡一切吧，我相信你会忘记沈浪。”

“我也相信，你会忘记上官燕。”

白飞飞也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和欧阳明日都是坚强的人，怎会被一次失败的恋爱打倒呢？

流星飞快地掠过了天际，似乎在一瞬间，天空中本来距离遥远的两颗星都扭转了之前运行错误的轨道，正慢慢地回到应走的正道上来。

他们，就要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