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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雨暗移(上)

亭匪

雨丝包裹着聆星坊,穹宇左右,尽是雨从瓦梁上滴落的声音。天被压的很低,飞檐翘角上顶着厚重的乌云。

这几日似乎异常忙碌。

苏澜抱着琵琶,仔细校准着弦音。

兴许是太累了吧,她昨晚演奏时弦突然崩了一根,因躲闪不及,右手顷刻见红,好在伤口不深,不碍日后,花魁担心她的状态,于是今日一早便喊她过来,现在四下无人,诺大的房内,只剩雨声和偶尔一点调琴的动静。雨丝在帘外若隐若现。

手受伤这种烂借口...她不知道花魁找她到底是什么事。她手中之琴早反复调好不知多少遍,可却依旧维持着那调琴的动作。

“不好调吗?”阮娴姣理一理着装,从旁屋镜前走入,“是琴不好了还是手不好了?”她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好,“琴不好了要扔。”

手不好可不能砍啊...苏澜心道,最后一遍调好弦。

花魁瞥一眼她那流水造像。

“近来如何?”

“我天天都在您这儿。”

花魁看着苏澜,沉默了一下:“你再想想?我看你心神不宁的。”

“快霜降了,我有点紧张。”

“是吗。”她瞥一眼苏澜受伤包扎起来的右手,“我们这种人,自己不小心点,可没人来照顾我们。”

“是。”苏澜的手微微握了一下。

造景里水流涓涓的趟着,积满流水的竹筒倏的倾倒,往复往复,又开始一个循环。

“有个很重要的人托我给夏小姐带件东西,必对当下有所改观。”

果然背后有人!苏澜努力克制着脸上多余的表情,不过究竟是站在她二人背后之人,还是花魁口中了不得的大人,现在还未可知。

花魁入偏门取物,只说是碍于身份不便与夏诃子会面,才要找个靠谱的人传递。

苏澜正猜着身后之人,就见花魁捧着一个精致的竹筒而出。

花魁俯身,越过琵琶直勾勾的盯着她,“此信,务必只能让夏小姐一人看到。”她把竹筒放在苏澜的手心,把着她的手握好。

门口吱呀一声。积满流水的竹筒倏的倾倒。

“谁?”花魁眼神突然一凌,看向门边,怒声道。

苏澜连忙藏信于袖,三两步上前打开大门,就见之桃抱琴站在门边,望着屋内,不知所措。

余下四个抱琴的女孩也从爬山廊里慢慢上行,走上平台,看见敞开的大门外紧张的二人,花魁从席上站起身来。

“怎么了?”那四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之桃慌慌忙忙的看看四女,又看看苏澜与阮娴姣,显然是被花魁突然的怒声吓傻了。

“我们来练琴......”

月光朗照,夏诃子吹灭烛台灯火。

池沼居所外泼了一地晃晃的碎银,它们浮在泥沼之上,怎么也沉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门锁晃动的声音,夏诃子从无梦之地苏醒,一丝月光泄了进来。

“是我是我。”那黑影趴在门缝上仔细观察了一周,确认无人跟踪,才快速关好门。

“什么事儿啊...非大半夜的这么鬼鬼祟祟的来找我?”夏诃子半梦半醒,准备擦根火柴点灯。

“别别别!不要点灯!”苏澜轻声冲过来,一把阻止夏诃子的举动。

“为啥不点灯啊?”她还迷迷糊糊的。

“笨!我悄悄来的。”她小心的拿出竹筒,“花魁给你的信。”

夏诃子一个哈欠憋回去,瞬间醒了:“花魁吗?”她迟疑片刻,接过苏澜手中竹筒,拧了几下,从里面抽出封卷好的信来。

苏澜退后几步,转身不看。

“‘有个很重要的人托我给夏小姐带件东西,必对当下有所改观’,她是这么说的。”

苏澜数着屋顶有几根梁,梁上有几张网,网上有几只虫......

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夏诃子的笑声。

“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

苏澜转过身,但见夏诃子的脸上泛起酒窝一潭,俯首在笑。

“说了什么呀,这么开心?”她看见夏诃子在笑,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女孩边笑边摇头,停了一下,又觉得好笑,再次笑起来。

“是不是平阳侯给你的?”

夏诃子翻了个白眼:“是天子给我的。”苏澜还了个白眼回去。

“那是不是就是说,你的大人很快就要来接你,替你洗去冤屈,还夏家清名?”她兴奋的摇摇裙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我不也很快就见不到你了......”她的神色一下低落下去。

“嗯。”女孩揉了揉她的头,躲过一阵袭来的王八拳。

“这是花魁给的?”夏诃子举起竹筒,再次确认。

“啊。”苏澜撇撇嘴,“笑成这样,又不让人猜,又不让人看…”

“老朋友间感念姣花易残的一些话语,若是不明前因后果,也不会觉得这么好笑。”她撕碎那信,扔进嘴里,“唉唉,你干嘛啊!”苏澜忙上去抠她的嘴,而她却没事人似的嚼了几下,囫囵吞了下去。

“你饿成这样吗?”她气的原地跺几下脚,“想销毁,就点火烧了它啊,完事儿我把灰往聆星坊各个角一扬,你这是何苦呢!”

“当年小女在外面,口里能喷出三尺高的火,现在不行了,烧不掉,就只能吞进肚里。”

苏澜还是气的不行:“竹筒给我!”她伸出手,“别再没看住把竹筒也吃了!”

夏诃子嘿嘿的笑着,苏澜却在就要接过竹筒时停住了手。

“你信不信我?”

“信啊。”

“‘不要因为别人对你好了一点,就不知所以。’”

夏诃子抱肩而立:“对,是本小姐说的。”

“那不活该你挨骗!”苏澜恨铁不成钢的给了她一拳,“这么重要的事儿,万一我没烧,把这竹筒上交给坊主了呢?”

“道德用来约束君子,我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诃子把竹筒塞到她手上,“再说了,你说你是好人,我便信你。”

“我可不是好人...谁对我好我便跟谁。”她嘟嘟囔囔的收好竹筒,气已消了大半。

“我这几天不会再来找你了。”她想起被之桃撞见的场景,还是暂避风头。

“嗯。”夏诃子沉默片刻,张开双臂,“那告个别?”

“搞什么啊,又不是见不到了。”苏澜歪了下头,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好久没被人抱过了。

从被遗弃开始,便一直是个独立的个体...她摸到夏诃子厚重锦衣下的瘦骨嶙峋,莫来由的鼻子一酸,苏澜忽感到一股气息,怀中之人似已下定了什么决心。

“愿你能遇到真心待你之人。”那股力气松懈下来,她把她送到门边。

走出几丈了,女孩却还在门口守着,“好了好了!你快回去!”苏澜不敢大叫,只得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的让她进去。

“再见!”朗月之下,夏诃子笑了起来,齿如含贝。苏澜自知拗不过,不敢多待,挥了挥手,转身快跑离去。

她就这样,一直守到她离开,夏诃子合上门的那一刻,月光照亮她眼边晶莹。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傻橙子,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她坐在塌上,环抱双膝,好不容易等来的一夜好梦,还未入睡就要被掐灭。

不知在哪处的群山之间,商船行在运河里,雨丝洗礼着船身,水上之风,裹着雨丝便更显寒凉。

船尾的小亭里,坐立一身着翻领袍,看上去约舞象之年的少年,不知何故,竟攥碎了手中酒杯,一时鲜血如注,楼上透出的火光,隐约照见少年脸上痛苦的神情。

“少主?!”几个仆役闻声从船舱里冲出来,看见少年的手,又大叫起来,“快上白酒,纱布!”

“无碍。”少年蹙眉,拔掉掌心碎瓷,几个忙碌的仆役立刻吵吵嚷嚷的上前止血包扎。

阿翁走的很急,不知是何大事。如今家中百务皆由他代管,夜深至此,才得空休息。

初出茅庐便见了血,是凶兆,少年望向皓月,船队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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