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正旦次日的午后，九骓堂惊动了不少人。

事情的起因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家中次兄程颂在归家那日下午去了趟少商的居处，打算将自己从外面搜罗来的好东西尽数送到少商那里给她看个新鲜，却不曾想竟是瞧见了她房中一直在用的书案竟是要比他们寻常人所用的书案矮上许多。程颂也不是个傻子，瞧见少商用的书案这般矮小，便知晓这是孩童开蒙时所用的书案，他虽说同少商分别多年，可毕竟是个知道心疼妹妹的，正好自己这里收到上官夫子送的雕刻着麒麟首的紫檀书案，便想着送到她院中供她使用。

可谁曾想，二房程姎妹妹身边的傅母竟是个不知好歹的，瞧见自己送给少商一张这般好的书案，便起了抢夺的心思。

少商与莲房自幼便一同长大，感情自然也与寻常主仆不同，今晨叫她叫莲房前去自己院中将书案扛回去的时候，怕莲房一个人扛不动，少商便将自己院中的下人拨给她一些，以便她能早早地将书案扛回去。少商原以为莲房是个手脚麻利的，应是很快就能回去才是，可谁知这一去便去了许久，等后来少商在九骓堂见到莲房的时候，已经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了。

那雕刻着麒麟首的紫檀书案本就是程颂送给少商读书写字用的，这但凡是与少商亲近些的都知道，就是程姎自己也不曾在意过程颂是否送了张书案给少商。

可程姎身边的那个傅母却是并不这么想。

毕竟，她的阿母葛氏已然被遣回葛氏母家之中，阿父程承本就痴迷读书，在程始与萧元漪刚归家的那段时间便启程去了白鹿山读书，至于那阿姊程婥便更加靠不住了。

在正旦之前，傅母便听说湖阳长公主同家主与女君通了书信，说是家中幼子黄阳已到了适婚年龄，而数月前她偶然间瞧见程家二房的两姐妹出门在外，见着程家二房的二娘子程婥是个温和敦厚的，便想着为自己的儿子定下这么一门婚事，昨日下午程止大人携妻女和三位公子归家之后的家宴上，家主还同程止大人夫妇二人说呢，说是湖阳长公主有意与程家结亲，过不了多久便会上门提亲，请求程家将程婥嫁过去。

傅母见程姎在家中无所倚仗，生怕她受了大房的欺负，没有立足之地，今日在后院又瞧见程颂送给少商那么好的一张紫檀书案，这才起了同大房抢夺书案的歪心思，反正家中女君那般偏袒自家娘子，倘若当真是闹大了去，想来女君看在自家娘子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责罚她们责罚的太重。

可谁知，傅母本以为这只是内宅姊妹间的打闹，却是不曾想惊动了刚刚归家的三位公子。

昨日正旦，程家迁入新宅当日，大房的三位公子纷纷归家不说，就是三房那一直居住在白鹿山的程止大人也携妻女回到家中，打算等过了年升任县令的调令下来之后在做打算。

只是，傅母虽是从程姎一落地起便被葛老太公拨到身边侍奉的人，但程姎的性子软，傅母自己又一向以葛氏马首是瞻，这品行自然是没有好到哪里去，前段时间瞧着葛氏被程承休弃遣回母家，父亲去了白鹿山读书，长姐程婥又有望嫁进勋贵之家，她瞧着程姎性子这般绵软，在程家没个倚仗，这才起了自作主张替程姎与少商争个高低的念头来。

可今日这是事毕竟是她牵的头，即便她最初以为是内宅姊妹间的小打小闹，但却对萧元漪的为人不甚清楚。

今日这事，她将小女儿少徵叫来了不说，就连家中的三个儿子也被她一同叫来，为的便是叫他们谨记于心。

从前在军营之中时，萧元漪便养成了训斥其中一个孩子时，将另外几个孩子叫来一同旁听的习惯，为的便是告诫他们，同样的错误一个人犯过也就罢了，其他人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这十数年下来，收效倒是颇佳，叫萧元漪心中是格外满意。

只是今日这事，不论是少徵还是桑夫人看来，都有失偏颇。

程少徵“今日这事，阿母确实做的太过分了些。”

方才在九骓堂的时候，若不是三叔母桑舜华装作腹痛打了个茬将萧元漪带离九骓堂，少徵怕是也没有与自家阿母好生说说这件事情的机会。

离开正堂之后，萧元漪得怒火自然也就渐渐的平息下来。

本来嘛，她也不是真的想惩治少商，她气得无非就是因为少商身边的莲房同程姎身边的菖蒲在院中打闹起来，还把自己弄成那么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脾气一上来，便是叫自己弄成了这般险些无法挽回的局面，要不是桑舜华方才在正堂上闹了那么一出，只怕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但她没想到，连一向乖巧的少徵都觉得自己这一次太过偏激了，为了些许片面之言便要惩治少商，实在是有失妥当。

萧元漪“连你也这么觉得？”

方才她那娣妇桑舜华在时，便同自己说过，今日这事少商本没有错，姎姎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姎姎身边那自作主张的刁仆罢了，她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刁仆的话语便伤了少商的心。

可她却是没想到，连少徵对着自己时也说出了与桑舜华差不多同样一个意思的话。

少徵笑而不语，只是先扶着萧元漪坐下，这才温言道，

程少徵“阿母这么聪明，该不会是真的相信那老媪所言吧？”

少徵一直都知道自家阿母为人严厉，也知道阿母素来不喜家中儿女养成一副顽劣的模样，所以自他们从军营归家到现在，阿母对着少商阿姊的偏见一直都不曾有过分毫吝啬。尤其是近段时间，她瞧着二房的程婥阿姊因品行端庄被湖阳长公主选中做了儿媳，不日便高嫁皇族，程姎阿姊又那般敦厚守礼，父母不在身侧不说，连阿姊也叫出嫁，她心中对程姎阿姊的怜爱是更多了几分，对少商阿姊的偏见渐渐地大了起来，平日她的一言一行自然也就下意识的偏向了程姎阿姊。

少徵虽说一直将这些事情看在眼里，可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平日阿母即便是偏袒些，可只要不是什么听了一面之词便冤枉人的事情，她也没说什么，反而只一心往少商阿姊院中走动，希望自己能宽慰她一些。

毕竟，作为少商与少徵的亲生母亲，萧元漪本该是多加陪伴自己那个数十年未见的女儿少商的。可谁知，他们归家已然数日，萧元漪将自己所有应该给到少商阿姊的母爱和温情全部给到程姎阿姊不说，近段时日里，她来探望少商阿姊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可令少徵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一向以公正严厉著称的阿母竟还有为了袒护程姎阿姊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少商阿姊的一天。

萧元漪“哼……”

萧元漪冷哼一声。她虽说偏袒归偏袒，可那老媪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她不会看不出来，

萧元漪“不过就是个以下犯上、擅自做主的刁仆罢了，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可信的？”

程少徵“即是如此，那阿母又何必为了偏袒姎姎阿姊便做出伤害少商阿姊的事情来呢？”

面对着自己的阿母，少徵倒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更何况今日本就是那老媪擅自做主抢夺次兄赠与阿姊的紫檀书案在先，莲房反抗在后，怎的就成阿姊自己的错了？

程少徵“阿母别忘了，当年您生下阿姊的时候，可是您自己主动将阿姊放在家中给大母和葛氏叔母抚养的。那葛氏叔母自是不必说，她的为人您应当最是清楚，可大母呢？她向来不大喜欢女儿，身边又有一个葛氏挑拨离间，这些年下来能对阿姊好到哪里去？倘若她当真跟姎姎阿姊一样性情敦厚，只怕您现在见到她的时候，她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又岂会有在这儿生闷气的时候？”

程少徵“阿母虽是希望阿姊能读书明理，可阿姊的性情本就倔强，您同她分别十五年，一回来便这般严厉相待，话里话外的还这般偏袒姎姎阿姊，她心中岂会不难过？只怕届时还未等她变成您心目中的模样，她这个当女儿的便同您生了嫌隙，一次又一次的误会您这个当母亲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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