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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

星海(明日方舟同人双狼)

明日方舟,拉普兰德x德克萨斯cp

“对,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后面的剪掉吧。”拉普兰德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涂指甲油,没有因为凯尔希不怎么样的脸色有半分动容。墙上的大屏幕里正在放视频,看上去像是什么文艺片,灰蓝色的大海把白色的泡沫冲上码头,天边远远地好像有船的影子……不知情的走过路过的干员从窗户里看见了,都在心里暗赞一声:年导拍的整活片又进步了。

凯尔希表情有点严肃,但不像是对拉普兰德无所谓的样子不满。她说:“那就确定了?”拉普兰德已经涂完了指甲,她笑了一声,拾起笔来签了名字,然后潇洒地拉开门出去了,对后面的内容完全提不起兴趣一样。

“呵,博士,泡面好吃吗?”

脑袋扎在泡面桶里的博士惊愕抬头,看见亲爱的老猞猁正一手撑着桌子冷冷地望着自己。

“不错。今天这份是源石虫腿味的,凯尔希,来一口?”博士镇定自若地坐直了身子。

“我已经看着你吃了一个小时了,难道还有剩下?”凯尔希气场强大。“交出来。”

博士僵在了椅子上,凯尔希一把将播放器从泡面桶里掏出来。现场抓获博士违纪,难得地心情好,嘴角出现了一丝微笑:“博士,工作还没做完,现在还不能休息喔。”

她顺便看了一眼播放器的内容。灰蓝色的傍晚潮水起起落落,船停在热闹的码头……凯尔希瞬间揪住了博士的领子。她说:“博士,这份影像没有传开吧。”

尤其是千万不能被德克萨斯知道啊。

德克萨斯是给罗德岛提供行动服务的企鹅物流成员。沉默,神秘,战斗风格格外凌厉,情绪基本不发生波动是绝大多数干员对她的印象。因为很久以前,在她不怎么提及的过去,她曾经是哥伦比亚著名的黑帮——德克萨斯家族的少主。还有——基本没有人知道——她曾和叙拉古最危险的家族的拉普兰德小姐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过往。

那时候,叙拉古正和哥伦比亚打仗。德克萨斯的父亲认为政府会借机向黑帮出手,因为双方早就互相看不顺眼。最后他们决定战术后撤,先到别处避一避,等形势稳定了再回来。

德克萨斯对于在哪里住着的问题丝毫没有兴趣,只要可以靠近大海。她只喜欢练习战斗技巧,喝咖啡,抽着烟眺望出现在天空尽头的海浪——此时她眼前会浮现出在远方流浪的情形。她刚点起一支烟,父亲已带着十个手下劫持了一艘商船,当他们跳上去以后才发现居然是开往叙拉古。既然没人会开船,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那就跟着去叙拉古吧。反正叙拉古人的封闭程度可以刷新全泰拉人的三观,当然不可能认出他们德克萨斯家族。

下船后,早有人前来接应。德克萨斯把手揣进衣兜随意地跟着他们走着,偶尔回答一下属下们提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跟着父母走进了院子,走进了古旧镂花的大门,被爬着常春藤的苍白的石墙挡住了。大门缓缓关上,搬家的卡车开走了。尖尖的屋顶上升起了一缕蓝色的烟。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正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他们。

“看上去是新来的人啊。怎么样,还要动手吗?”

“你觉得呢?”其中较高的黑影笑了笑,苍老沙哑的声音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只要是哥伦比亚人……对我们叙拉古都是威胁。”

“那就和以前一样让这群人也消失好了。”旁边的黑影掀开了斗篷,无所谓地说道。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倾泻而下,即便是在阴影里,也十分晃眼,引人注目。看起来她也是鲁珀。她皮肤格外白皙,在黑色衣服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嗯,还不走吗……族长先生?”

一直没有拉开斗篷的家主明显抖了抖,微不可查地挑起眉头,随即讪笑道:“呵呵,拉普兰德小姐……我说过吧,不用叫我‘族长先生’……”

白色头发的女人回过头,笑得优雅而张狂。

作为一个贵族家族执行者,拉普兰德的工作就是家族杀手,不管是明杀暗杀,她可以在任意时间干掉任意需要干掉的人。她的家族称得上是叙拉古最危险的家族之一,操纵着整个叙拉古几乎三分之一的事务,也承受着来自叙拉古各个角落的目光。这种情况下,叙拉古家族一般都会培养出一个服务于家族的杀手组织——有点类似东国的武士——并称这些人为:“执行者”。拉普兰德是其中最神秘的一位,身份不明,履历缺失,没人清楚她的真实实力。家族在依靠她也在忌惮她,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无所谓,天天去咖啡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读着书报,若有路人问好她会优雅地点点头;晚上披上黑色风衣,把下巴藏在高高的领子下面,悄无声息地完成委托的任务。

今天的她一样没什么所谓。还是清理哥伦比亚派来的间谍。哥伦比亚已经和叙拉古开战好几年了。他们在可怜的卡西米尔的国土上干仗,小心地维持着平衡不进入对方的领土。按照叙拉古的观点,只要进入叙拉古的哥伦比亚人一定是间谍。拉普兰德也深信不疑,她并不知道还有其他情况。

她又走进了咖啡馆。让她有点惊讶的是,新来的那位哥伦比亚家庭的鲁珀小姐正坐在她常坐的角落。她轻轻笑了,过去坐在了对面。

灰色的鲁珀淡淡地冲她点点头。

“拉普兰德,第十三家族,执行人员,”拉普兰德笑着伸出手去,随后在心里补充道,“今夜让你们去天堂流浪的人。”

“德克萨斯,”对面象征性地握了她的手。

夏季的阳光明媚得不得了,但拉普兰德走出咖啡馆时心情格外糟糕。不是因为德克萨斯小姐说她吵死了,而是她头一次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懈怠。好吧,她承认和德克萨斯的话也有一点关系。她话向来不多,今天居然被人嫌弃吵死了,气人。想到这,她忍不住回头望望,虽然早已看不到咖啡馆的的屋顶。不过她真的不觉得德克萨斯会是间谍。哥伦比亚要是会派德克萨斯这种木头出来办事,早就该亡了国了吧。

“明天见,”拉普兰德起身时,德克萨斯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带上了一丝微笑,仍然是象征性地伸出手。拉普兰德注意到柜台里的老板正幸灾乐祸地望着新来的家伙。

“好,”拉普兰德莫名怒火,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但忘了握手的礼仪。

她头一次不想干活,并且对它产生了怀疑。她偏偏想在第二天走进咖啡馆时跟德克萨斯握手说,早上好。

结果她这一天什么也没有干。她对家主说没有摸清楚情况,况且她状态不太好,还有今晚大风降温加没有月亮。

第二天又摸了一天鱼。德克萨斯又说吵死了,还说能不能安静一会。更不想干活。

第三天摸不下去了,族长先生对天气明确表示了怀疑。她看出一向冷静谨慎的家主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冷着脸穿上斗篷,把脸藏在帽子下面出去了。

拉普兰德坐在德克萨斯家的窗台上。她坐了三个小时了,眼前早已出现了一幅清清楚楚的路线图。但她看着德克萨斯靠在床上看书的侧脸,心里烦躁得很,打算等她睡了以后再动手。

她耐心地坐在那里,像黑夜的影子。

当屋里终于黑暗下来,拉普兰德又坐了一刻钟,然后轻巧地翻身跳了进去。

望着德克萨斯睡着的脸,拉普兰德有一瞬间恍惚。确实很好看。哈哈哈,但这只能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她得意地想。搞得她心神不宁的家伙终于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突然,那一瞬间,她感觉天旋地转。

不好。

回过神,果然发现自己被本来“已经睡着”的德克萨斯压在了墙上。

她直视着拉普兰德银白色的眼睛。“坐够了?”她说。

拉普兰德以为她会掏出武器。结果听到德克萨斯说:“别动。知道有人在暗杀你吗?”

“其实,要不是你,我也发现不了这个家伙。所以还得感谢你啊。”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拉普兰德好奇。

“你身上那股咖啡味,老远就能闻到。”德克萨斯撇撇嘴。她们刚解决掉那个不速之客,此时正在他身上搜查。

“真不简单,”拉普兰德注视着她笑了。

“我其实是黑帮家族的接班人的,”德克萨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在拉普兰德面前藏不住秘密。

拉普兰德刚想夸赞说不愧是你,突然发现一块徽章从衣服裂缝里露出来。

“呃?孔特家族的人?这么一个小家族什么时候这么胆大了?”

她眯起银白色的眼睛。划开他的衣服,果然出现了另一块徽章。

“什么?是我的家族雇来的刺客?!”

黑夜里的屠杀,进行得悄无声息。

“所以说,你们执行者的意思其实是杀手,对吗?”

拉普兰德惊愕回头,德克萨斯竟然站在她身后。

她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好说:“……抱歉。”

她们默契地没有提起拉普兰德在窗户上坐了半夜是干什么。

德克萨斯擦掉她脸上的血迹:“不要当杀手。”

拉普兰德笑了:“你不也是黑帮……还是少主。”

“跟杀手不一样,”她叹气,“……危险。”

“好,不当。”拉普兰德说。

“我很奇怪,我居然会为一个才认识三天的危险分子着想。”

“我也很奇怪,我居然会听从一个陌生外邦人的要求。”

德克萨斯在她眼睛里看到一种不会受任何人束缚的野性。拉普兰德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她们望着对方,也许是在欣赏。

“走吧。”德克萨斯向她伸出手。“找个地方躲一躲。”

德克萨斯作为一个黑帮家族的少主居然会喜欢蔷薇,拉普兰德感到惊奇。

这些天形势越发紧张。拉普兰德成为了震撼整个叙拉古的存在,各大家族如坐针毡,对她已不仅是忌惮,更多的是渐渐起了杀意。德克萨斯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她本来就是哥伦比亚人,再加上独自灭掉了一个叙拉古的小型家族,这些谨慎的叙拉古人绝不会容忍她活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所以她们一路向南,朝叙拉古南方海岸而去。

拉普兰德在家族的庄园里找到一辆年代久远的汽车,它居然还能开得起来。逃跑异常顺利,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前来围剿的几小股势力。看来这些家主还是有所顾忌。她们轮流开车,在沿海高速上测试它速度的极限。海风扑进窗户,让她们眯起了眼睛,头发和衣衫凌乱起来。晚上拉普兰德披着毯子坐在车顶看星星,德克萨斯一看到就感觉头疼:这家伙不需要睡觉的吗?早上她们抽着烟看太阳从浅蓝的海面上升起,长长的大桥陷入一片圣洁的光芒,德克萨斯逐渐习惯了每天对拉普兰德说早安。她们好像默契地忘记了对方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叙拉古南方海岸的天气出奇的晴朗,柠檬饮料里的冰块慢慢融化,目之所及处处支起了白色的遮阳伞,海浪不知疲倦地抹去沙滩上凌乱的脚印。傍晚步行街熙熙攘攘,烤鱿鱼、烤红薯和卖椰子的小推车在人群中慢慢移动。她们光脚踩着拖鞋在仍然发烫的路面上走过,一黑一白过于般配,会被路人认成度假的情侣。

晚上照例地下起阵雨,两人坐在小面馆里等雨停。客人爆满,吃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老板在厨房里东拼西凑给她们盛了一碗。她们对坐吃面,拉普兰德浑身散发着千层酥警告:“我这一天真是受够了把咱们当成恋人的愚蠢游客。”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我真的不介意街上出现点意外流血事件。”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可是你不让我做杀手,那就算了吧。”

德克萨斯:“……”

她在桌子下面抓住拉普兰德的手,扣住那指甲涂成黑色的修长手指说:“真是吵死了。所以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她们没打算留下太多钱,于是买下了一座海滨的木屋,从窗户里可以望见沙滩和大海。晴朗的夜晚,白蒙蒙的云从海上飞快驶来,一眨眼又消失了踪迹。星星多而明亮,银河气势磅礴地贯穿其中。她们坐在沙滩上傻笑,像愚蠢的初中学生一样编写暗号,把手机号码改成对方的生日。拉普兰德去图书馆借来望远镜,拉着德克萨斯看星星。一颗流星划过,拉普兰德问德克萨斯有没有许愿,结果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熟了。她以为德克萨斯对此不感兴趣,第二天晚上她们便出去散步。街上卖水果的小贩点起一个灯泡坐在路牙子上,舞女从剧院里出来时掀起一阵香风。路过一个院落时德克萨斯被栅栏上爬着的蔷薇吸引了。现在是夏天,蔷薇花早已凋谢,但精致而密匝的叶子让德克萨斯移不开目光。

“你居然喜欢蔷薇?”拉普兰德质疑。

回去时,拉普兰德问院子的主人要了些枝条,种在她们的屋子旁边。

“这能养活?”德克萨斯质疑。

德克萨斯看着她修剪枝条。拉普兰德说,伸到栅栏外的是没什么用的枝子,都剪掉就完了。她还叨叨了不少关于种花的事情。不愧是叙拉古的贵族小姐,德克萨斯赞叹一声,旋即笑着补充道,真是吵死了。

嘻嘻哈哈走到家门口,德克萨斯突然发现台阶上坐着她的父亲。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话说,我是不是该叫声岳父什么的?”拉普兰德透过剪下来的蔷薇枝条的缝隙看她。

“别闹了,”德克萨斯严肃,“应该是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德克萨斯族长很有威慑力地盯着德克萨斯。

“行了,你玩够了没有?跟着你的叙拉古朋友闯了不少祸,搞得没个容身的地方,现在该消停消停了吧?”

德克萨斯也很有威慑力地盯回去。

“叙拉古人并没有把我和你们关联起来。况且,谁说这是我的‘叙拉古朋友’了?”

她很嚣张地牵起拉普兰德的手。

“胡闹!你是哥伦比亚人,也是将来的族长!这些事哪能由着你自己胡闹呢?不准跟叙拉古人在一起,忘了吗?我看你真是闹糊涂了!”

德克萨斯正准备对线,听到她父亲又转向了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小姐,”他很严肃地说,“你们在这边天天玩得尽兴,没有听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哥伦比亚昨天攻破了叙拉古最西侧的移动城市,不出三天,叙拉古就要全国抗战了。”

“形势只会越来越混乱。我们已经打算转移到伊比利亚了。”

“如果你确实为她着想,那就放她走,我说明白了吗?”

太狡猾了,德克萨斯气愤地想。居然转移战场去要挟拉普兰德。

“我不会走。”她说。

拉普兰德沉默着。黑暗中她看不见拉普兰德脸上表情是否在变幻。

“等等,三天?”拉普兰德问道。

“差不多。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所以,看那边,”她指向黑沉沉的大海,顾不上礼仪打断了他的话。“那些静悄悄开过来的军舰眼熟么?”

德克萨斯回到了哥伦比亚。

她确信那个混乱的夜晚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也许她会和拉普兰德在叙拉古的海岸一直住下去,然后一起去流浪。拉普兰德飙车的时候说她喜欢这种感觉,像要流浪到很远的地方。德克萨斯表示赞同,说那约好了以后一起去流浪吧。现在她算是在流浪吗?从叙拉古到卡西米尔,又到寒冷的乌萨斯,最后拿到了一张开往哥伦比亚的船票。她觉得不算。这其中充满了一种漂泊的感觉。

她在任意一个码头靠岸,提着旅行箱下了船。她不知道去哪里,就在码头上站着。战后的码头恢复了热闹,人来人往,扛着箱子的脚夫,提着鲜鱼的小摊贩,兜售纪念品的穿木鞋的孩子,更多的是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旅客……她站在人潮中,不知所措。

“喂,鲁珀小姐,”有人在叫她。她四下看看,没看见是谁。“我在这边。”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她低头,是一只圆滚滚的墨镜企鹅,正站在她膝盖下面招呼她。“看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干?”她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那就过来帮我搬箱子吧。”企鹅顿了顿说,“放心,报酬少不了。”

她茫然一般地跟过去。木板铺的栈桥上凝固出薄薄的盐粒,在她脚下发出碎裂时的轻微的声响。她来到企鹅的海滨度假木屋,开始搬箱子。傍晚,自称“皇帝”的企鹅发了工资,她就这样找到了一份工作,留在码头帮这位大帝搬一些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她感觉自己仍然是在漂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分别已久的某个人是否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虽然她无来由地认为那人一定还在。有时候也会想起不知所踪的家族,她本来会成为新一任族长。红色的夕阳涂在灰蓝色的海上,一群海鸥盘旋着落在潮湿的木桩,又像一大片黑色剪影呼啦一下飞走了。心没有个归属的地方,到哪里都是颠沛流离。

冬天很快来了,海的颜色更加深沉。大船带来蒸汽,潮水带来白色的泡沫。旅客的脸笼罩在一阵一阵的雾气里,留不住也看不清,让她想起在叙拉古的海边抽着烟对拉普兰德说早安的日子。

这天的傍晚,灰蓝色的潮水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和码头,卷起微小的漩涡。贝壳碎片留在潮湿的沙子上,反射着模糊的光。德克萨斯正搬着今天的最后一个箱子,老板说那是珍贵的黑胶,一定要轻拿轻放。走到木栈桥,她忍不住向远方望了望。天边又出现了一艘船,喷吐着薄薄的白色烟雾,被天空染成了淡淡的橙色。

看到远方来的船,她总会有点忧伤,不为什么,也不等任何人。她只是喜欢点起一支烟,看着船慢慢靠近,旅客鱼贯而出,然后行色匆匆地融入人海消失不见。

她搬完了箱子,回到码头看船靠岸。

灰蓝色的傍晚雾气浓重。德克萨斯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串不可能的号码,像来自天外的信使。

是她的生日。

它也许是从前的那个号码,也有可能是注销后另有人注册使用。

她盯着屏幕迟迟不愿按下接听键,害怕梦幻破灭。

最后还是接通了。

是熟悉的声音!“德克萨斯,是你吗?”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句问话。是拉普兰德,她果然还在!她一直就相信她一定还在,一定混得风生水起,并且一定会找到她,并且故意问,德克萨斯,是你吗,哈哈哈哈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德克萨斯看到她下了船。她还是那么优雅,神秘,更加内敛,但能看出眼睛里深藏着熟悉的张狂。她扔下手机,哭得稀里哗啦。

码头上人潮汹涌。她们跑起来,穿过混沌的暮色,终于在人海里抱住了对方。

时隔三年,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再次相遇。

拉普兰德已经完全收敛了身上那种引人注目的感觉,现在的她好像更加深邃和危险。这是因为她又做回了杀手。那天哥伦比亚的海军以为海岸空无一人打算偷偷登陆,正好撞上他们,以为是叙拉古早已派人来此备战,于是扣住他们发起正式进攻。南方的西西里女士听到风声立即应战。混战中拉普兰德溜到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四处寻找德克萨斯,一直无果的情况下,她身上戾气越来越重,最后演变成为掐住哥伦比亚士兵打听,若对方不知道就一剑杀掉。后来叙拉古全国都被卷入战争,拉普兰德不知道德克萨斯已流落到卡西米尔。她重新做起了杀手,在黑夜里潜入哥伦比亚的军帐,结束军官生命之前总会问一句有没有见过一个属于黑帮的哥伦比亚人,虽然屡屡得到否定答案。

战争结束了,她不愿留在叙拉古,于是在各国之间游荡,揽下跨国的任务。

有人指派她刺杀一个维多利亚富商。完成任务以后,她突发奇想绕道哥伦比亚。她只是想看看曾经的恋人的故乡。

在船上,她远远地一眼认出了德克萨斯。

她不知道德克萨斯有没有换手机号码,但还是拨通了电话。

接通了。她说,德克萨斯,是你吗。说得平平淡淡,如同在问,那颗星星是不是北极星,噢,是啊。

德克萨斯没有习惯性地沉默。她说,拉普兰德,蔷薇的枝条该剪了,很久没人剪过了。

她愉快地轻轻笑了。她知道那是德克萨斯在隐晦地表达沉重的思念。

“你做饭真的好棒,”德克萨斯由衷赞叹。这是拉普兰德来到哥伦比亚的第二年,她不再做杀手,当上了图书馆的管理员。她们用手头上所有的钱在海滨买了一座两层的小楼。拉普兰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找种蔷薇的人家,问她能否剪一些可以种的枝条。德克萨斯去给大帝干活了,拉普兰德找到几个苹果,做成拉特兰风格的甜点,卖得飞快。德克萨斯回来吃饭,明显有被惊到。

“那你要不要来试一试?”拉普兰德优雅地擦着嘴角。

德克萨斯很认真地学着拉普兰德的样子把苹果夹进面团里。

拉普兰德对她很放心,说要出去买苹果,让她把甜品放到烤箱里烤着就行。

拉普兰德对她太放心了。回来时,德克萨斯一脸无辜地说电线自己烧起来了,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拉普兰德笑起来。“看来今晚要停电了。”

德克萨斯不想聆听拉普兰德接下来损得要命的语言,立刻把拉普兰德拖到厨房里,表示今晚她必须做饭。“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一会。我现在去镇子上问问怎么处理。”

镇子离海边很远,夕阳西下时蹬着脚踏车过去,回来时已是深夜。德克萨斯想起留在叙拉古的那辆汽车,虽然很破了,但仍然让她心里有点舍不下。

德克萨斯回到家里,看见拉普兰德正背对她在案板上切苹果,旁边随意地堆着刚剪下来的蔷薇枝条。因为一时没有电,她在厨房里点上了蜡烛。令德克萨斯哭笑不得的是,高档西餐厅里浪漫的烛光晚餐在拉普兰德手里生生变成了恐怖片,把家里搞得一片诡异。

“饿了吧?”她头也不回地说,“来吃点东西。”

她一边切,一边吃,天知道她吃了多少。

德克萨斯走上去,从她手里拿下苹果来咬了一口,四下看看透着阴森气氛的屋子,说:“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拉普兰德没反驳。她把切成薄片的苹果放在木板上晾着,搁到阳台上。从那里能看到下面深色的大海,在黑暗中涌上来又退去。晚风咸咸的,带着海的味道。海盐的咸味,蜡烛燃烧的暗香,新鲜的苹果被“咔嚓”一下切成两半时脆生水灵的独特气息,共同构筑着这七月的夏夜。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轻声喊她。

“快看,有人放萤火虫了。”

她们坐在阳台上,四面全是苹果味的水气。推开窗户,漫天繁星顿时扑面而来,楼下萤火虫向星空升去。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用在这里,特别动人,特别贴切。

德克萨斯想起,用望远镜看星星时,拉普兰德常带着点忧郁地说,我们看到的星星其实是它百万年以前的样子。那么遥远的距离,光穿过宇宙到达这里时,那颗星辰也许湮灭已久。

“看最高处,已经完全分不出萤火虫和星星了呢……我总会想到,什么时候我们真的在星空下流浪时,要多遥远……”

“是啊,单是看着夜空,就像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一样。”

“……”

周围突然黑暗下来。是蜡烛烧完了。

“柜子里还有几支,”拉普兰德镇定自若地从窗台跳回去。

“不用,”德克萨斯扣住她的手。萤火微微照亮她的脸颊和黑色的头发。

“是吗?”立刻被反扣住了。

下一秒就动弹不得,并且看到拉普兰德凑近她,眯起银白色的眼睛说,德克萨斯,你今天很不对劲。

后来在罗德岛上,新转来的W同学一时兴起炸了供电系统的时候,她们还会提起那个星空灿烂的晚上。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什么不对劲,”德克萨斯缩在枕头里,可能是在脸红。“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哦……停电怪我咯?”拉普兰德无辜地摊手。

“……闭嘴。”

“哈哈哈哈……好,先堵住你的嘴。”

她们加入罗德岛也是不久前的事情。罗德岛的领导人,博士,明显和大帝旧识,大帝一到龙门,就受到了老友的热烈欢迎。后来听说大帝在操办企鹅物流,博士提出可以让他的员工去罗德岛历练历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我给你提供点支援力量?那就放心吧,工资少不了……”大帝愤愤不平地跟着rap爆粗口。

拉普兰德一直没加入企鹅物流,她说她对这种乏味的生活真的提不起兴趣。一天打架四五场,闹出人命的一回也没有。倒是来了一个蓝头发的长角的萨科塔。蓝头发的家伙说自己叫莫斯提马。如果她不会一张嘴就说出一堆秘密甚至包括她在叙拉古的家族,拉普兰德觉得自己对她的印象可能要好上一点。

德克萨斯与博士正式会面的那天恰巧碰上整合运动的突袭。

博士指挥得有些慌乱,显然是前一天晚上错过了ZC的新闻联播。在拉普兰德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什么要让德克萨斯一个先锋去挡红刀哥呢?你岛没有重装么?她在墙下的阴影里站不下去了,打算出手。正在此时,叫莫斯提马的家伙拔出法杖开了金色光阵,红刀终于倒下了。

她好像知道拉普兰德的存在一样,冲这边微笑:“抱歉喔,刚忘开技能了。天气不错~”

算了,以后再慢慢计较。先去看看德克萨斯怎么样了。

德克萨斯情况很不好,全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她靠着墙,好像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博士很愧疚的样子跑过去扶她。看她昏迷着,正想把她抱起来,胳膊上就搭上了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掌。

“哈哈哈,博士,还是交给我吧,只有我可以抱着她,明白么?”

隔着衣服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博士心中一颤。他抬头看去,银白色长发随风飘扬的女人正抱着德克萨斯居高临下盯着他,露出尖尖的牙齿,张狂且优雅地笑着。

拉普兰德也加入了罗德岛。按她的说法,省得哪天德克萨斯受了伤没人照顾,她不怎么觉得博士那家伙有多靠谱。她进了近卫队,主要在肃清攻坚战中提供行动服务。她穿着在叙拉古时的黑色风衣,习惯性地把下巴藏在领子后面,无论是敌方还是友方看到后都会感觉后背一凉,把她划为危险分子。

话虽这么说,在跟着罗德岛东征西战中,她们和博士逐渐熟识并信任起来。

拉普兰德觉得罗德岛也是她们的家。她仍在期待某一天她们去远方流浪,同时也喜欢上阴雨天气和德克萨斯待在宿舍里安稳的感觉。

德克萨斯也没有忘记很久以前的约定。她说,等忙完了我们就去流浪吧。

也许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好久吧,拉普兰德咔嚓一下随手剪掉蔷薇伸到栅栏外面的枝条,舒服又微微惆怅地眯起眼睛。

确实如此——如果那天她们留在罗德岛,而不是随军出征。

那是一场绞肉机式的战役,连续打了八个小时,打得昏天黑地。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并肩作战,她们的配合是真正的默契。德克萨斯周身缭绕金黄色剑雨,带起一股凌厉劲风,敌人被钉住时拉普兰德会抓住时机封锁他们的特殊能力。她们都拿出了全部实力,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情况下已经是身不由己了,一旦停下必定是死路一条,只能期待着对方先被消耗完战斗力。

敌人无穷无尽。她们其实已经非常疲倦,一直都在苦苦支撑。

“有人偷袭!”德克萨斯突然插到拉普兰德面前。拉普兰德扶住她气愤看去,是那个兽耳少年阿,正慌张地摆着手:“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也许是开错技能了……”

现在不能管那么多,还要应付眼前的敌人。但是,阿的药剂……她心中一沉。

如果他真的带错了技能,那么他的药剂应该是透支力量换取短时间爆发……

果然德克萨斯突然之间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她们在纷飞的鲜血中注视着对方,短短的十五秒里,眼中所有的动作好像都被放慢,拉普兰德看见德克萨斯在对她微笑。

你还在安慰我是吗,她咬住牙想。

闭上眼睛之前,德克萨斯好像看到了拉普兰德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

拉普兰德,我爱你。她无声地说,在火焰中向下坠落。

拉普兰德转过身时看到德克萨斯在向后倒去。拉普兰德清楚她已经透支了力量,现在撑不住晕过去了。她心里满是自责,自己加入了罗德岛,还和她待在一个小队,仍然没有保护好她。拉普兰德不顾面前的敌人,甩开他们向德克萨斯连滚带爬奔去,有惊无险接住了她。她看到德克萨斯说,拉普兰德,我爱你,毫无预兆地感到一阵悲伤。

没人前来追杀她。她突然感觉不对,发觉四周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回头望去,本来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覆盖,它们缓缓旋转,偶尔裂开漆黑的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凝聚成形。巨大的闪电飞快穿梭,照亮了大地和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惧。

“是天灾!罗德岛干员!全体撤退!!”博士的声音突然响彻整片战场,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博士攥紧了拳头。他们没有接到任何预警。不会是敌人搞鬼,敌方同样在陷入震惊和恐慌。那么只有完全突发才能解释眼前这一幕——千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怎么就发生在他们身上呢?博士咬咬牙。他身为罗德岛领袖会受到优先保护,但其他干员呢?除了寄希望于他们的自救,还能做什么呢?在天灾里有自保能力的人又有多少呢?可是不管愿不愿意面对,事实总是那么残酷。他也只是普通的一个人,不是魔王、神祇,或者某些强大存在的碎片。

拉普兰德抱着德克萨斯,看着人群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了,留下满地尸骨和熔毁的钢铁。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她们,在上百公里厚的乌云和震颤着开裂的地面中间显得突兀而渺小。大地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熊熊燃烧着,发出轻微声响。漆黑的夜里,它们照亮了她的脸颊和银白色的头发。拉普兰德知道这次是认真的了,不能再把下巴藏在黑色风衣里微笑着解决事情。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死亡,但立即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不管怎样,她都要努力带着德克萨斯活下来,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带她回家。

楼房在火焰中轰隆一下圮塌。拉普兰德看着眼前破碎四散的墙壁和屋顶,来不及感到绝望,就被什么东西砸中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看见德克萨斯仍在她怀里,安稳地闭着眼睛。天灾已经结束,四面早长出了巨大的源石晶体。德克萨斯被她保护得很好,她们在废墟的龙骨下形成的狭小空间中活了下来。危险的源石粉尘被她的后背挡在了外面,德克萨斯没受到一点影响。她真的感到幸运,忍不住对神灵祈祷。诸多巧合保佑她们最终活了下来。

大火还在烧着。她静静等待它熄灭。

放松下来以后,她才突然感觉肩膀隐隐疼痛。扭头去看,尖锐的黑色结晶不知何时已深深刺入了皮肤之中。

熊熊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倾盆大雨。四周越发黑暗,雨水冲刷掉了地上的血迹。拉普兰德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抱着德克萨斯,仍躲在龙骨下面。雨一刻不停地下着,时间概念变得模糊。它下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一年,甚至一个世纪也说不准。

雨那么大,听上去像海浪拍击着礁石。拉普兰德抱紧了德克萨斯,好像她在慢慢流逝一样。德克萨斯正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安静地闭着眼睛,和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早晨、午后、夜晚没有任何区别。一阵悲伤淹没了她,像海啸轻而易举地淹没整座城市。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希望德克萨斯醒过来,再看她一眼,对她说“你真是吵死了”。她会想念德克萨斯的声音和表情,但以后德克萨斯不会了。

拉普兰德闭上眼睛久久吻着德克萨斯柔软的的嘴唇。是熟悉的味道和触感。她越发感到离别正在迫近。

最后,雨停了。云散得很快,月亮露出来了,柔化着撕裂大地的深沟、丛生的源石晶体那狰狞的轮廓。拉普兰德从龙骨底下探出头来。地上全是碎裂的尸骨和烧焦的机器残骸,而深蓝的夜空中月亮晶莹地悬浮在那里,温柔地投下银白色的光。拉普兰德望了望水洼里自己的脸颊,随便地洗掉脸上的血迹。向远方看去,罗德岛的黑沉沉的轮廓出现在夜色尽头。她眼睛里倒映着满天繁星对怀里的人说,走,我们该回家了。

她们再一次一起朝着星星升起的地方慢慢走去。

拉普兰德终于向博士说出了她的请求。

“博士,我希望你帮忙删掉德克萨斯关于我的记忆。”

医疗室里,博士和凯尔希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博士说,你不希望她难过,但你明明也不希望被忘记不是吗。

凯尔希说,太难了,记忆扎根太深基本做不到。

拉普兰德说,剪掉一段总可以吧。我们在叙拉古分开,又在哥伦比亚重逢,让她以为我没有再遇上她就好了。

晨曦在窗外升起,给医疗室里添上纵横的影子。天空慢慢从灰蓝变得灿烂,像七月的大海。干员陆陆续续起床了,食堂里开始冒出早餐的香气。

凯尔希对博士说:“博士,一夜没睡了,回去坐一会吧。”

*难以名状的博士尖啸*,博士浑身冒着粉红色泡泡一颠一颠出去了。

凯尔希转过身看着拉普兰德。

“告诉我,拉普兰德。到底为什么要从她身边彻底离开?”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个危险分子,”她不怎么在意地拉开领口微笑。

拉普兰德看着凯尔希在一堆仪器里忙碌着。她帮不了什么忙,闲得无聊要了一瓶指甲油涂指甲。她啰哩巴嗦说了不少,因为凯尔希也是那种冷着一张脸不怎么爱开口的人。她拜托凯尔希不要让德克萨斯看到她在罗德岛待过的痕迹,讲了许多地方的海滨和步行街的特色,又说了关于帮忙照顾德克萨斯的感谢的话,还问出了一堆凯尔希闻所未闻且匪夷所思的暗号,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语里人称混乱。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她不会说“吵死了”,拉普兰德满足地想。

她最后告诉凯尔希她以后要去流浪了,这是很久以前她跟德克萨斯约好的事情。“就是有点遗憾,不能带着她一起去,”拉普兰德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泰拉大陆各国美食,美其名曰帮忙开阔凯尔希的食欲,最后仍然不忘提一句德克萨斯。还没吃早饭的凯尔希立马感觉自己已经饱了。*龙门粗口*,天气这么好,早知道就让博士留在这边了。

拉普兰德拜托他们保密的事情博士居然光明正大地在上班时间看,还看得如此全神贯注旁若无人,得亏是被她抓住,要是能天使或者能天使或者能天使什么的进来,整个罗德岛的杂志报纸估计都得抢着出头条了。凯尔希再一次为博士的靠谱程度感到恼火。

罗德岛的某个角落里,能天使果不其然在进行日常八卦。

“那真是太遗憾了,”能天使说,“你们就这样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对,”德克萨斯想了想说,“后来我跟着船上了哥伦比亚的某个码头,又幸运地遇上了四处找员工搬黑胶的老板……”

“后来呢?”

“后来……”德克萨斯皱起了眉头,“后来……又干了什么呢?反正是帮老板搬东西一类的。我只记得有一个冬天的傍晚海水灰灰的,远方开来一艘船。很平常的景色对吧,奇怪的是我反而记得很清楚。”

“然后呢?就该遇上我们了对不对?”

“嗯。”

“……”

“……”

能天使听完了故事,但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找下去?”

德克萨斯沉默了。作为最默契的搭档,能天使知道她的沉默就是默认,而且是很认真的那种。

空轻声安慰:“德克萨斯,你知道平行宇宙吗,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你已经找到她了。”

能天使也有那么一点心疼,但随即又没心没肺地傻笑道:“哈哈,德克萨斯,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在找你呢?你俩不会正好走岔了吧……”

“……闭嘴。”

她还相信着拉普兰德仍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她一起去流浪。

“啊,德克萨斯在遇到你们之前?”莫斯提马望着手里的饮料,其中气泡正缓缓升起。“她早就不在海边干活了,她跟着老板到了龙门,然后我们最先成了同事喔。她身边还总跟着一个白头发的鲁珀……哎,那个鲁珀还真是难缠……你问这些个事情干嘛?”

能天使也怔了怔。看来故事并没有德克萨斯说的那么简单啊。萨科塔八卦的心立马跳起来了。“你说什么,白头发的鲁珀?德克萨斯一直在找她呀!”

“那是后来了,”蓝色头发的堕天使眯着眼睛,把手背在头后,舒服地往后一仰,堕落在午后的阳光里。“大概就是她跟着罗德岛出了回任务什么的……然后就遇上了天灾,再然后那个鲁珀就不见了。”这就是所谓“经常随口就是一些地区不为人知的秘辛”吗,能天使惊叹。没想到莫斯提马天天咸鱼,八卦能力还挺强啊。

“啊,德克萨斯她……遇上过天灾?”只有空的关注点不在罗德岛干员密录上。

“对,但她好像确实没怎么受到影响……当时我不在那个地区,但是那么大规模的天灾,隔着几座移动城邦,也是能感觉到的喔?”

“那场天灾呀……只能说,罗德岛真的损失巨大……”

夜深了。博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摁亮了台灯。刚刚他参与了指挥,但没让凯尔希亲临战场。他习惯性地打开日记本,几次拿起钢笔却又放下了。那24个小时太过沉重。

有人敲窗户。不会是红又接到凯尔希的命令了吧……博士头疼地拉开窗帘。

来不及看清,一个黑影就轻巧地跳了进来。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了熟悉的优雅而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博士,没想到我们回来了吧!”

是拉普兰德。她好像没有经历过天灾一样,衣衫整洁,头发嚣张地披散在身后。怀里的德克萨斯好像睡着了,正安心地把头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听她简单地描述了后来的事情,博士忍不住攥紧了交叉在一起的手掌。可拉普兰德好像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抱着德克萨斯站在那里,一步也不动,只是很温柔地望着她的脸颊。

博士在一旁看呆了。他从没见过拉普兰德,叙拉古的落单的狼,罗德岛肃清攻坚战干员,把下巴藏在黑色风衣领子后面的危险分子,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眉眼低垂,睫毛很久都不动一下,像一方洁白的大理石雕塑。博士想起曾经去看风暴后的大海,深蓝,平静,在晨曦里朦胧地明亮着。

很久以后,他还会时时想起,那个昏暗的夜里她们明亮的样子。

“咳。”对讲机里传来太后不满的咳嗽声。博士回过神来,连忙转移了眼神。

“拉普兰德?”博士决定问她要不要赶快回去休息一下。话语还没出口,就凝固在了嘴里。“你……”

黑色晶体像破壳而出的蛇,从她苍白的脖颈钻了出来,并向周围吐出了信子。

拉普兰德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目光看着他。

博士藏在兜帽后面的表情复杂变化。他看到拉普兰德的手腕上也长出了源石结晶。

“你们……感染了?”

“是我,”拉普兰德纠正,“她没有。”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为什么德克萨斯没有。

博士头一回不知道说点什么。对讲机里也明显屏住了呼吸。

博士站在灯光里,看拉普兰德向他走来,然后把怀里的睡着了似的鲁珀交到了他的手上。

“博士,拜托照顾好她吧。”她的声音轻柔缥缈,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哈哈哈,博士,还是交给我吧,只有我可以抱着她,明白么?”博士眼前出现了初次见面时的拉普兰德,和面前的她交叠。像影子一样出现得无声无息,笑得优雅,危险,得意,总是站在暗处,看德克萨斯是否需要她救场。

“……”

博士感觉自己恢复了打点计时器的本性。他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很多问题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放心,她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她太累了,让她去休息吧。”拉普兰德看博士抱着德克萨斯站在灯光下。

“你呢?”博士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我?”她已经跳上了窗台。“我答应过她,会和她一起去流浪。只是现在我要先去……”

博士也忍不住悲伤起来。他看着晶体爬到她的肩上,爬到她的腰上,爬到她的脚踝上。

他很颓废地托着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至少保护了她重要的人。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很想听见对讲机里熟悉的嗓音。说几句话,哪怕咳嗽一声也行。但房间里静悄悄的。

拉普兰德翘着腿坐在窗台上抽烟。

她好像思考了很久,说:“博士,我希望你帮忙删掉德克萨斯关于我的记忆。”

明亮的病房里,德克萨斯躺在病床上,依然睡着。拉普兰德说她的指甲该涂一涂了,此刻正窝在松软的沙发里涂指甲。是她喜欢的黑色,她很多次伸到德克萨斯面前说,哈哈哈好看吗,德克萨斯一把扣住她的手说她不想看。她现在不想回忆,因为源石在向大脑侵蚀,让她每想一句都刺骨地疼痛,但回忆还是像潮水一样失控地涌入脑海中。

脑海中的影像已经很模糊了,其中的德克萨斯是哪一个德克萨斯呢?是天灾的战场里周身缭绕金色剑雨但废墟的雨夜脆弱地把头靠在她肩上的德克萨斯吗?还是为大帝搬完箱子回家陪她看星空的德克萨斯呢?还是站在哥伦比亚冬日码头抽烟的那个沉默的背影?亦或是那个为了躲避战火来到叙拉古的年轻的黑帮家族少主?……

但是她的面容永远清晰,美好,像故事开始的那一天叙拉古咖啡馆外洒下的阳光,穿过岁月,不老地明亮着。

她可以听到其中隐约的声音,是德克萨斯,夹杂在含混不清的海浪声里说,吵死了,现在可以闭嘴了吗,蔷薇的枝条该剪了,忙完了我们就去流浪吧,单是看着夜空就像走向了远方一样,拉普兰德,我爱你。

我也爱你,德克萨斯,她愉快地对心里的德克萨斯说。像千万光年以外的星光穿越沉默的宇宙,悄然奔向某个地方。

已经是上午了。干员们陆陆续续都已开始工作,罗德岛的各个角落又喧闹起来了,除了这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凯尔希没想到拉普兰德的矿石病发展得这么迅速。她转过身去默默地看着屏幕上德克萨斯的记忆,像一部电影。

有些路过的干员偷偷看到一点,以为是年在拉着凯尔希开文艺沙龙。他们不敢久留,又轻轻地走了。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影像。大海在其中贯穿始终,拉普兰德也是。

拉普兰德一直低着头专心地看着她的手指。

最后她涂完了指甲。她站了起来,样子仍和初来罗德岛时一样,或者说,刚到哥伦比亚时的那样,再或者在叙拉古时的那样……高贵,游刃有余,且带着一种天然的野性。

在喷吐着雾气的船出现的时候她睫毛抖动了一下。她简单地说:“对,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后面的剪掉吧。”

就好像是剪掉蔷薇伸出栅栏来的枝条一样。

她很飘逸地签了字,拉开门走出去了。灿烂的阳光下,她脚步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想回一下头。

屏幕上,傍晚的码头人来人往,烤鱿鱼和卖椰子的小推车慢慢走,灯泡亮起了几个。她们正奔跑着穿过人海,然后在灰蓝的雾气里狠狠抱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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