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纷繁的桃花在晨光中开得格外喧闹，密密层层。

白真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梦里他和折颜成了亲，红帐烛火影影绰绰。

他还梦见自己有两个可爱喜人的孩子，一左一右地围着他喊爹爹，他高兴得在梦里笑了出来。

这梦竟比现实还美好三分。白真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门喊了声折颜，折颜站在灶边把刚出炉米糕摆盘，应了白真一声。

“折颜，我方才做了个梦。”白真往折颜身上靠。

折颜笑笑，看着白真，“什么梦？可否说与我听听?”

“我梦见我们成亲了，还生了两个奶娃子，是个美梦。”

折颜拿起一块米糕送到白真嘴里，“美梦也能成真，真真若是想……”

“不想，我还没单身够呢！”白真嚼着米糕，又顺走了折颜的花蜜，飞身坐桃树上。

折颜在树下昂起头看白真鼓着腮帮子，道：“真真，北海水君结婚发了请帖邀我们去吃趟喜酒，你可愿去?”

“北海水君?可是桑籍?但他不是娶了那小巴蛇少辛吗？当初还说这一生就只要她呢，怎的现在就娶了新人，莫不是喜新厌旧了。”白真又捻起一块米糕，嘲道。

这北海水君原是天界的二皇子，为了娶小巴蛇，悔了与白浅的婚，自愿去北海做个小小的水君。不过倒也随了白浅的愿，她原本便不甚想要这婚事。

“去吧！去瞧瞧那桑籍的新夫人是何模样。”白真拍拍手上的糕屑，在树上悠悠地晃着两条腿。

一路上都听闻桑籍的新夫人富贵貌美，道是桑籍攀了个好靠山，白真虽有疑惑，但见折颜不说，他也没问。

在白真看来，这酒席办得中规中矩，若说隆重倒也差远了，可见桑籍对这新夫人也不怎么上心。

周围熙熙攘攘，白真喝了壶酒，咂咂嘴说：“这酒寡淡如水，还是你的桃花酿好喝，早知这酒这般难喝就不来了。”又倚着折颜，百无聊赖道：“这新娘怎么还不来?”

折颜笑笑，给白真剥了葡萄，“莫急，快来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桑籍挽着新娘的手走来，白真看着那新娘的婀娜身姿，不由得感慨一句桑籍真是修了蛮多福分。

到了众人跟前，新娘除了掩面的扇，众人惊叹，皆夸赞新娘的花容月貌，那双眉眼生得妩媚，一睁一闭皆为风华。

白真蹭的站起来，定定地看着新娘的脸，“浅浅?！”

是了，桑籍再娶这件事本身就怪异，如今见到新娘是白浅就更奇怪了，且不说白浅已经和夜华修成正果，光是论桑籍和少辛的坚贞爱情，四海八荒皆有耳闻，不可能会再娶一个新夫人。

白真转头看着折颜，眼睛却逐渐模糊，他揉了揉眼睛，仍是只能看见折颜大概的轮廓。

“折颜?”

折颜没有应他，白真又喊了一声，折颜应他了。白真反复喊了好几声，折颜的声音越来越远，但白真分明看到折颜坐在原位不曾动过。

“折颜！”白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了两下气，他拍拍胸脯坐起来，又做了个深呼吸，“原来是梦。”

白真环顾四周，拎起地上的剑。周围突兀高耸的山崖，高得不见顶，云雾缭绕，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崎岖无比，两边是深沟险壑，空空幽幽。

白真全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了，“难道又是梦？”

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疼的，竟然不是做梦。”他慢慢回想，只隐约记得自己是来寻人的。

白真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掉落一张纸条，捡起一看，是折颜的字迹。

是了！白真想起来了，他是来找折颜的！

折颜已经半个月不曾回十里桃林了，一开始便走得匆忙，让白真在家里等他，白真左等右等不见折颜一点讯息，便查着折颜的踪迹一路追寻到此。

白真觉得折颜消失得蹊跷，等不到云游的白浅夜华便自己单枪匹马找来了，这是折颜最后出现的地方。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白真更觉得奇怪了，依他所看，这里阴霾蔽日，无风无雨，又怎么会有雷声?

白真发现那雷在往某个地方劈，倒有点像雷刑。“是谁泄露天机违了天规引来天雷?”

他跟着雷声往深处走了很久，周遭全是石壁，一具白骨也没见到，空气里却是一股腐烂的味道。快要接近雷劈之地时，白真给自己下了层护罩，又捏了避雷诀。

这里昏暗无光，唯二的光源除了他带着的夜明珠就是那源源不断的天雷，白真心里委实有点发怵。

若折颜不在这里，自己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实在莽撞，他在这个破地方停留了那么久，就没遇见过一个活物。

白真再三思索，决定回头，待夜华他们来再做打算。白真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悠悠传来一个声音，白真心里一紧，顿了脚步。

“真真——”

“折颜！”什么自身安危，什么三思后行都不管了，折颜就在里边，白真一跃朝雷聚之地飞去。

“折颜！”

白真找到折颜了，他第一次见折颜这么狼狈，被缚在山崖上挨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发丝垂落肩头，又被血粘在脸颊，半身衣服都被血浸染了。

白真倏然红了眼眶，就要飞身上去把折颜救下来，弹指之间一道天雷将白真拦截。

“真真！别过来！快走！”

“你个臭凤凰！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让我白等你那么久，现在我来了，你又撵我走，好不讲道理！我偏不，我要你回去一五一十地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此生都不会理你了！”

白真又硬闯了上去，抬手将捆着折颜的石链砍断，把折颜救了下来。他抱着折颜，止不住发抖，折颜的血好像要流尽一般，一直从伤处往外涌。

白真试了各种办法，都止不住折颜的血，他无措地抱着折颜哭得稀里哗啦。折颜轻拍白真的手背道：“真真，回去吧，我在等你。”

白真哭得更大声了，“你莫不是神志不清了，说什么胡话。”

折颜说：“不用管我，按着我留给你的标记走，回去吧，回去你就能见到我了，我们还在等你。”

白真感到奇怪，“我们？除了你还有谁?”

但折颜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让白真回去那句话。

白真知道折颜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打一开始他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把折颜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又施了屏障确保折颜的安全，便按折颜指的路往外走。

白真走了许久，不辨天日，尽管他忧心折颜，但又十分信任折颜，折颜做事有他的道理，像这种无厘头的事，是第一遭。所以白真忍住不回头，一直走到陌路尽头，才见一扇门。

白真在门前踟蹰，这扇门后面是什么，他一无所知，若真走了，再也见不到折颜了怎么办?白真把折颜说的话反复揣摩，他信折颜，既然折颜坚持让他走，那他便走，折颜说在等他，他便信折颜真的在等他。

白真推开门，顶着炽热的白光走了进去。

白真睁开眼睛，就见折颜守在身旁。这一梦好似一生那么长，竟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折颜。”白真看着折颜，又抬起手臂，狠狠地一咬，吓得折颜赶忙让他松口。

“折颜！”白真抱紧折颜，哇一声哭了出来，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滴，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折颜轻轻拍着白真的背安抚他，“没事了，真真别怕，那都是假的。”

见白真哭得厉害，折颜既心疼又窃喜，白真如此在意他，自是爱得深沉。

折颜给自家小狐狸擦眼泪，白真生的好看，被打湿了的睫毛扑闪着，看得折颜心神荡漾。

折颜低头qin了qin白真，哄道：“我的好真真，你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成粉末了。”

白真把脸埋在折颜肩头，“我掐过自己，是有痛觉的，那么真实，所以我以为你真的快……害得我担心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梦，可我这心还难受着。”

折颜摸摸白真的脑袋，这狐狸真是住他心坎上了，说的话句句皆让他心软。

白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偶尔吐槽折颜两句，折颜笑笑，等白真说累了，便一把将白真抱起。

白真揽着折颜的脖子，问他要去哪，折颜道南边的桃花今日开得最好，去采些回来酿酒或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