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五姑娘丢了

翌日

将军府院中响起隐隐地说话声。

“少主公你还真信那程五娘子的话，要排查打铁铺啊，她若是诓我们的该如何？”

“不会。”

凌不疑背着天光，阳光将他的影子清凌凌地嵌在九曲回廊的亭柱上。

他稍稍抬起了右手，骨节修长的两指间正夹着一块竹板：“御史台今晨送过来的。”

梁邱飞接过打开一看，下一秒眼睛都瞪直了：“神了，这许尽忠的信息程五娘子愣是说的分毫也不差。”

    “人逢危难之时，通常会选择自己熟稔之地，所以董仓管才会躲去当年与程老夫人相依为命之时所住的乡下庄子。”

凌不疑说着话，如深渊的眸望向远方的天际：

“程五娘子昨夜猜的不错，这许尽忠无妻无子，老家又在冯翊郡。所以在都城中，他最熟悉之处便是这城中的打铁铺子了。”

  “属下立刻排查城中所有打铁铺。”

梁邱起恭敬领命，转而又道：

“少主公，那程府现如今已经炸开了锅，他家五姑娘丢了，这一大家子都在外面找呢，我们...”

    凌不疑本负着的手垂了下来，转身：“让两个廷尉府的人送她回去。”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再给程家带一句话”

梁邱起同阿飞相看了一眼，凌不疑的声线并无起伏，仍是淡淡的：

“就说，董仓管的案子已成定局，若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欲用军功行苟且之事，按律连坐，罪加一等。”

这番话明面上是警告程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祸上身，实则是在助程幼薇于董仓管的案中撇了出去，以此避开家中长辈的苛责。

梁邱起虽然有些错愕但是没吭声。

梁邱飞憋不住了：“不是说不管程五娘子的死活吗?”

凌不疑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能抓住董仓管，查到这些线索也有程五娘子一份功劳，我们就当投桃报李还她一个人情。”

梁邱飞来精神了： “少主公何时学会投桃报李了呀？”

梁邱起无奈一把将他扯走：“走！”

“没说完呢，阿兄，诶——”

——————

远远便见程府宅院门前，下人们正进进出出脚步匆忙，莫不是正旦将至，才如此这般热闹？以前阿父阿母不在时，家中可是清冷至极的。

我提着裙摆小跑上前：“家里在置办年货？”

“置办什么年货，府里——”那小厮说着猛地回头：“女公子？”

他脸上一喜，转头朝院里大声喊了一句：“回来了，回来了，家主，女公子回来了！”

我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见院子里一众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程老太捏着帕子一马当先，那架势足有一种将我当成了招财童子那般喜悦。

萧元漪神色焦急：“婠婠，你这是去哪里了，你可知家里都快急死了?”

“我...说来话长，阿姊呢”我伸过来脑袋环视了一圈。

“嫋嫋见你失踪带人在外面找呢，还未回来”

而程老太能出来迎接自然是大郎怪了她一早上，若不是昨日那般闹，婠婠也不会丢。她正瞧见了程幼薇身后两个穿着官服的人，稍稍拉了一下程始的衣角示意：“大郎。”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两人，程始心中暗惊，是廷尉府的人。

这一早上便让程老爹的心情经历了两次跌宕，高悬着的心刚落下来，又噌地一声飙到了云端，程始只觉得他这副健壮的身体都快要被吓成胸痹。

其中一个差吏上前道：“司正大人言明，董仓管偷换军械一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发配边塞，以作惩戒。若是——”

“若是什么？”程老太一急上前问道。

“若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欲用军功行苟且之事，按律连坐，罪加一等，望程校尉好自为之。如今，程五娘子也给您送回来了，告辞。”

程老太听罢双腿一软，往后瘫去，若不是被仆妇搀扶住，怕是要直接一屁股当街坐下了。

她吓得脸色苍白，昨日那般用程幼薇逼迫程始去救人，幸好大郎没有照做，否则焉还有命在。

程始：“婠婠，不是说好了在客栈等阿父去接你吗，你怎么真去了廷尉府？”

晨时，符登过来禀报幺女没在客栈，而且东家也从未见过她时，那可把程始给吓坏了，当年盘山之困命悬一线之时，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过。

我恰巧瞥见不远处的葛氏，于是皮笑肉不笑道：“那可得多谢二叔母关心，特意关照婠婠了。”

葛氏有些尴尬陪着笑：“我这不是怕五娘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才派人时刻照看，以免婿伯担心不是。”

“如今我和元漪已经回来，我的女儿自有我这个阿父阿母来照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程始这番话说的毫无情面可留，葛氏脸面挂不住，但又碍于人前不好发作，一甩袖口扭头进了院子。

“这个毒妇，真该让二弟把她休了！她唯恐程家不乱，非得把婠婠逼着去廷尉府，那廷尉府是人待的地方吗，婠婠一届小女娘定是吓坏了。”

程老爹气愤至极一边说一边在那里老泪纵横的将我来回打量着。

萧元漪自然明白丈夫一时气急竟在小辈面前失了言，于是将我打发走：

“婠婠，你先回去梳洗换件衣服，晚些我有话问你。”

......

晚膳间

众人围着桌案坐了一圈，无人动筷。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青苁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在屋中坐了整整一日，说是不过来用膳了”

程始点了点头：“阿母吃饭向来是最为积极，不肯吃饭，怕是真的想通了。”

程少商很开心，拉着我的手弯起了唇：“总算是消停了。大母再偏心也不能拿程氏全族前程换舅爷的罪名。”

“食不言 寝不语。”萧元漪端坐在那突然出声打断：“父母议事，与你何干？”

程少商垂下眸子：“这还不是没吃吗。”

萧元漪不可置信她竟然顶嘴，偏头望过来，我忙接过话茬：“阿母，阿姊是担心大母还要惩罚婠婠。”

  程始和着幺女的话：“对对对，嫋嫋担心婠婠也很正常，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婠婠不见了，那嫋嫋硬是找了一响午，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先吃饭！”

  萧元漪不吃他那一套又是冷不丁开了口：

“婠婠，我问你，何为孝礼？” 

我一怔，并不明白阿母此话何意，却还是答道：“长教，须敬听，长责，须顺承。”

“既然都知道为何要明知故犯，家里长辈说几句，便赌气出去夜不归家，如何能成行？”

原来阿母之前要问的便是这个。

  程始忙打圆场，端起碗筷给我夹菜：“诶，吃饭，吃饭，圣人都说，这饮食不训子”

萧元漪抬眸凉凉地扫他了一眼：“哪位圣人说的？”

见程始打着哈哈，萧元漪又是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婠婠”

“在”

“明日起将《礼记》中的孝礼篇抄十遍。”

话音刚落，我正欲夹到嘴边的那根菜叶啪嗒一声掉在了餐桌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