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新的梦停在大雨磅礴的夜里。
少将秦青雨叛国一事经证实,为同僚构陷污蔑所至,秦家冤屈洗清,秦少将为帝国良将,予以厚葬。
秦青雨早已尸骨无存,葬下不过是一套衣冠。
当晚秦山新避开所有人,跪在雨中墓碑前,重重磕头。
她记得自己是好端端走回去才病倒的,可如今为何与记忆中不同,为何磕完头,雨还落在脸上,意识却十分模糊?
她欲睁眼,眼皮沉重如铁,仍有水滴答而落,落得她心烦意乱。
晓梦终于醒了?还当你挺不过来。
秦山新惊奇,女人?影密卫中何时有女人了?
那人又道:
晓梦别再猜了,我不是影密卫。
不是影密卫?那是什么人?
那人顿了许久,忽有软软的毛发拂面,秦山新终于睁开眼。
她身处一处山洞中,方才所谓的落雨,是洞顶滴落的雨水。一旁盘膝而坐的女子,青衣白发,竟是晓梦。
秦山新惊道:
秦山新晓梦?怎么是你?
晓梦反问:
晓梦为何不能是我?
讨论这个问题并无意义,秦山新想起来,自己先前是同罗网作战掉落山崖,倘若没有晓梦相救,只怕此刻已在黄泉喝汤,于是她转而问道:
秦山新你为什么会救我?
晓梦想救便救了。
片刻后她眼中多了丝笑意:
晓梦救了才知道,原来你是个女人。
秦山新……
晓梦你的伤都替你治好了,是去是留,去何方留何处,都是你自己的事。
秦山新起身坐在洞口透气,道:
秦山新多谢大师相救。
晓梦打坐入定,神色安稳如常,片刻后挑眉反问:
晓梦你从前对我都是直呼名字,今日为何称我大师?
秦山新又抖了抖,心说自己只在章邯面前叫过晓梦的名字,这都被她听了去,这女人了不得。不过她这会儿问起来,是说明她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她斟酌一二,答道:
秦山新大师终归还是大师。
晓梦语气不快:
晓梦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秦山新立即道:
秦山新大师此话意有所指。
晓梦什么意思?
秦山新大师从前闭关不见旁人,如今入世以来见的人是公子相国和章将军,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副将,不敢与他们相较。大师此言虽是抬举我,却可能会给我引来杀祸。要杀我这么个小角色太容易了。
晓梦眉间略显不耐:
晓梦你不是贪图荣华之人。
秦山新托脸侧头,冲她一笑:
秦山新大师谬赞。大师常年闭关,不知人情世故为何,这些天与我们在一起,倒是添了不少人情味。
晓梦不语。秦山新继续自言自语:
秦山新不过大师才十八岁啊,多好的年纪。我十八岁的时候……
一句话戛然而止,秦山新托着脸往天上看,夜空泼墨,繁星寥落,亘古不变。
晓梦头一次好奇,问道:
晓梦你十八岁的时候,如何?
秦山新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如今我二十二岁了,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晓梦沉默,秦山新拍了拍脸,笑:
秦山新我就说大师有人情味了。大师啊,您修道百年,修的是大道,我们在世亦不过百年,修的是人道,而人道修百年,不过四字。
今夜晓梦的问题似乎格外多:
晓梦哪四个字?
秦山新仍然是笑:
秦山新悲欢喜乐。
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是以悲为第一位,唯有经历悲伤才懂何为喜乐。
晓梦若有所思,起身坐到她身边,道:
晓梦你的确和旁人不同。
秦山新没什么不同罢,只不过和奉承之言不一样罢了。
晓梦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远处有星火闪烁,秦山新眯起眼,瞧了片刻,忽然笑道:
秦山新有人来找我了。
晓梦聪慧,不必说便晓得找来的人是谁,她沉默许久后道:
晓梦看来你是想好了。
秦山新笑了一声点头道:
秦山新是啊,我得回去。
来人似乎也见前方有个洞口,急急掠过来。
晓梦如此。
晓梦不再留她,起身款款而立,
晓梦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秦山新亦站起身,拱手道:
秦山新还是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晓梦秀眉微蹙:
晓梦还叫大师?
秦山新摸着鼻子流氓一笑:
秦山新晓梦妹妹,江湖路远,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