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新1）

翌日颜淡醒来的时候，身侧早已没了人。她睡得安然，恍若登堂入室后堂而皇之地侵占了寝殿主人的床榻，伸手探向旁边，清冷的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她咬牙切齿地想，应渊这喜欢一醒来就跑路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每次一睁眼都看不到人，连让她能奢求一点温存的时间都没有。

  明明昨日夜里还允诺地好好的，她千叮咛万嘱咐着伤没好不要乱跑、不要乱跑，还不是被帝君大人当作耳旁风忘个干净？

  颜淡压着满肚子火愤懑起身，披上一件外袍就匆匆寻去。青离之主苏醒后，东极衍虚天宫里凋敝零落的花草树木也逐渐恢复了缕缕生机，她刚一踏出房门便被荷华沁香拂了满面。

  帘卷春风徐来，阴压了许久的方圆天穹云销雨霁。东极青离之地应帝君之召徐徐复苏，颜淡心头一热，不自觉红着眼眶，欣喜提裙奔走，路上遇到刚刚发觉宫中异象的轻昀陆景，更是喜不自胜。

  “陆景，你们可看到帝君了？”

  “未曾，我们刚要到帝君寝殿去探望，”陆景见到颜淡，心中一动，“帝君不在屋内，可是苏醒了？”

  “昨夜里醒过一次，只是亏损过重，又睡过去了，”颜淡暗恼道，“我一个不注意，他醒来又乱跑。”

  一个“又”字用得不可谓不妙，颜淡言辞之间似有些许端倪，印证着两人之间非比寻常的微妙关系，轻昀眼底微微一动，心底暗自记下。

  应渊一袭素色里衣坐在书房，肩上搭着一件他随手抽出的裘衣。房门未关，屋中借着清晨天边穷光照亮，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侧颜轮廓被缕缕晨光映得朦胧。

  颜淡找到他时便是如上一副画面，她急匆匆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又疾如风般闯了进去。应渊闻声放下手中书帛，看向来人一脸怒容，自知理亏，余光瞥见门口还站着两人，不便多言，只好心虚一笑。

  他其实坐在这里很久了，夜里醒过一次后就睡得不沉。此前一遭到底是伤及根源，又元神衰弱、魂魄不稳，意识苏醒后便总会被胸口肺腑的暗痛搅弄得不得安宁。

  应渊左右睡不着，索性支起身来看着颜淡发呆，却不想更深露重引了咳疾。他怕吵醒倦然睡去的菡萏仙侍，才无奈披了外裘来到书房，无所事事地翻阅起从前书册。

  独坐屋中，反倒给了应渊思考的暇余。他重生的时间点不巧，仙魔大战九曜连珠之期已过，桓钦的乾坤引练成，三大帝君身死，就连天帝也已经被他偷梁换柱，且桓钦千万载隐忍潜伏于天界，其暗中埋下的眼线势力岂止区区几个轻昀、司沐那样简单。

  而眼下他尚有残毒顽疾傍身，仙脉修为皆受损，暂不说揭发桓钦、验明正身之举有几成把握，就算让天界众人认清了桓钦如今的真实面目，可仙法修为能与之抗衡者又在何处？

  盘根错杂的局势阴谋一朝呈现眼前，想来他所有的唯一优势便是他脑中这多出一世的记忆。死局难解，桩桩件件线索逐一厘清，应渊垂眸良久，直至烛火燃尽，在漆黑夜色侵蚀的屋内孤身坐到天亮。

  再然后，天光破晓，颜淡踏着白濛濛的晨曦向他走来。

  女孩眸光暗恼，牵起他指尖后发觉凉意，嗔怒着轻剜他一眼，却又抬手向他体内注入菡萏真气。

  应渊抿着嘴角笑意站起身，轻咳一声，眼神示意颜淡门口还有二人。颜淡见他面色无虞放心不少，待灵力在他体内运转过一个小周天后放下了手。

  轻昀和陆景入门行礼道：“恭喜帝君苏醒。”

  应渊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后，淡淡收回了目光，温声道：“这些时日辛苦诸位了。”

  “帝君言重了，我们是您座下仙侍，侍奉照料您本就是分内之责，何谈辛苦，”轻昀回应道，看向应渊的神情好似万分欣喜，“衍虚天宫上上下下都挂念着帝君安危，您能安然醒来，与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消息。”

  应渊漠然垂眸看着轻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骗颜淡到凌霄殿验情、天刑台上八十一道怨刃之刑、芷昔也因此而死，这几笔帐上都有他轻昀的助力。想来他千年来一直在他座下侍奉，竟也不知是何时生了反心。

  桓钦千年布局谋划，将势力渗透到衍虚天宫内必然已有一段时间，而眼下时局叵测，轻昀为他宫中眼线又曾深得他信任，如今若能加以利用，日后反制桓钦时必有出其不意之效，亦不失为是一招活棋。

  思绪至此，应渊淡然收起眸中冷色，状似从前一般温和清冷，只是轻轻颔首。

  陆景在一旁神情欣然，见应渊真的苏醒，他喜悦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多亏了颜淡仙侍，若没有她的菡萏灵力日日夜夜护住您的心脉，我们这做得再多也只是无用之功啊。”

  应渊含了一抹笑意看向颜淡，轻声道：“那……也辛苦你了。”

  颜淡捏着身侧衣摆，莫名慌张的视线在空中找不到落点，又不敢在两人面前直视应渊，只好红着耳根不自在地摇了摇头。

  轻昀躬身道：“不过帝君您苏醒可是莫大的好事，我这就去告知帝尊，再请天医来为您复诊。”

  “不必了，”应渊一挥衣袖，向书房外走去，“本君的身体如何，自己心中自有定数，不必再劳烦天医。”

  “可是帝君——”

  “昔日既是负罪擅离职守，如今得以苟活，自不敢再劳驾帝尊探望。”应渊踏出书房门槛，只留给轻昀和陆景一个颀长瘦削的背影，在轻昀看不到的地方满眼肃然。

  “你去禀告帝尊，就说应渊已醒，不时自会亲身前往玉清宫，拜见帝尊。”

  颜淡急忙跟在应渊身后，察觉到他情绪微妙的变化，心中不禁莫名。昔年她在众多仙倌中左右逢源，又喜写折子戏，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出不少，但不知为何应渊会对轻昀露出微不可察的愠色，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自己的错觉。

  轻昀没发现什么异样，转身去了玉清宫，倒是陆景一路神色担忧地跟了过来，喋喋不休地在身后劝阻道：“帝君，帝君——您刚醒来，我还是请天医……”

  “陆景，你跟在本君身边多久了？”应渊打断道。

  陆景被他猝不及防问住，顿声道：“千、千载有余了……帝君问这个做什么？”

  应渊回身注视他，目光里尽是冷肃的审视。

  “那你可还记得……轻昀是什么时候来衍虚天宫当差的？”

  “于我侍奉您三百年后，”陆景不解应渊何意，抬头道，“帝君，轻昀他……”

  应渊默不作声，只是看着陆景的眼神化为了感慨和无奈。陆景后知后觉地止住话头，三人站在长廊之中，风的流速好似凝滞一般逐渐变缓，应渊眉间纠结踌躇半晌，终是喟叹一声，“你随我进来罢。”

  重生之事过于荒诞，应渊早已打定主意不会轻易透露分毫，只是而今身边可信可用之人过少，他一举一动又都会被轻昀暗中报给假天帝，思忖几番下来，一直忠心跟在他身侧的陆景便成了应渊的第一个目标。

  颜淡迷茫地跟在应渊身边，见他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心中窃喜，转身阖上了寝殿房门。

  应渊提醒道：“隔音咒。”

  颜淡恍然，想起他此时体内仙脉受损，不宜轻易动用仙力，忙施法结咒。

  陆景心下愈发不安，他看着应渊云淡风轻的神情，就好像方才遽然诘问的帝君是他幻觉一般，而听闻话中藏意，定是与他和轻昀有关。

（久等了，最近事很多，看完剧之后一直在改文改大纲，本章承接第十章，是新版的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