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2)

说起齐天皇后和元妃两位，黑山国中也有些许传闻，我们庆山孙氏族中也有一些说法。

黑山国人皆言齐天皇后容貌端庄，心地仁善，因她虔信佛教，对并非亲生的兴宗视若己出，对宫人也很是宽仁，还常常为京中穷人施粥施炭。而元妃在众人口中则是截然相反：听说那时黑山国的市肆中，说书人都会极力渲染元妃那张黝黑、布满麻子、凹凸不平的脸，说她如何貌丑心黑、陷害活菩萨一般的齐天皇后，还有她如何唆使次子造自己长子兴宗的反：因为兴宗皇帝乃是齐天皇后一手带大，为她所忌。偏远一点的小城里，这些话本传走样了，元妃便变成了一个长着三只眼睛、四个鼻子、两只角的怪物；大胆一点的说书人甚至会编排圣宗皇帝和元妃之间的阴私，以至于之后一百年间，若是黑山有男子娶了丑女，好事者会取笑男子有“圣宗皇帝之福”，这句话在当时的黑山可谓是家喻户晓了。

但我从母亲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故事。母亲是齐天皇后的表侄，也是齐天皇后最为喜爱的族中晚辈。母亲未婚之时，齐天皇后常常叫她到宫中居住陪伴，直至兴宗即位，齐天皇后被元妃软禁之时。据母亲讲，齐天皇后常做噩梦，睡梦中时常惊恐而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唤，说什么“你可是索命来了”，还有一些胡乱言语。言语中母亲能明白地听到“惠哥”二字，似是男子的名字；那时母亲年幼惶恐，却也好奇这“惠哥”二字所指为谁。但慑于皇后的威仪，母亲不敢直接问齐天皇后。反倒是有一次皇后从噩梦中惊醒，问母亲是不是常常听到她梦中言语。母亲不敢回话，皇后则说“无妨”，接着主动把她的梦魇告知于母亲：

齐天皇后幼时，漠北与庆山两宗虽有龃龉，但尚未到剑拔弩张的程度。黑山地处塞外，男女族众尽皆游牧，逐水草而居；黑山国人原也豪放，不相识的两人放牧时碰到一起，躺在草原上高谈半日，合唱几曲，便成了朋友。一日齐天皇后蒲儿随家人迁徙，遇上漠北孙氏一家同行，那一家的长子一路教她骑马、射箭，与她一同在草丘上、松林中奔逐嬉戏，还捉到一只黄羊作为赠礼。两人甚是相得，乐在其中，日晚方散。这便是那乳名“惠哥”的少年。后来，惠哥随军征战，崭露头角，屡次分得不少金银财物。他便拿这钱财买来妆奁、饰物，亲自登门送给蒲儿，那时蒲儿只是豆蔻少女，也未加拒绝。

明眼人都能看出惠哥对蒲儿倾心已久，那时蒲儿也多少怀着些类似的心思。但随着漠北与庆山两家交恶，蒲儿家人便劝蒲儿与惠哥一刀两断。蒲儿一直难以下定决心，一来因为惠哥待她极好，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杰，贸然拒绝实在过于无礼；二来她本中意于他，两情相悦，两三年来更是日久生情，眼见两人几乎就水到渠成了。怎奈蒲儿家人坚决反对，父亲更是决然，说是若她执意要嫁，便不认她这个女儿。两难之下，蒲儿就这么拖着，直到年过二十却一直未婚的惠哥成为黑山国最年轻的节度使，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而此时，漠北孙氏已经策划了两次不成功的兵变，承天皇后也顺势翦除了朝中两位漠北孙氏的老将，漠北庆山两宗已然势同水火。

即便如此，惠哥还是时不时就私下设法与年轻的蒲儿相见，他殷勤备至地一次又一次地备礼，她也心怀忐忑又不舍地收下。惠哥晋升节度使的那年十月，白水族人叛乱，惠哥在平乱过程中立下大功，凯旋回朝。密谋夺权的漠北孙氏族人见状则蠢蠢欲动，不断试着说服惠哥以麾下军士支持家族。这时，承天太后召见蒲儿，说是希望蒲儿家人主动商谈与惠哥的婚事，这样把惠哥的心思定下，他麾下的军士便不会有反叛之虞。蒲儿一听，觉得他们的婚事得了出自同宗族的皇太后的首肯，父母应该不致太过反对，她应当可以了却与惠哥成婚的心愿了。回家时，蒲儿父母好像已经知道这事一般，只说“知道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

腊月，承天太后便派一个文官前往惠哥家中说媒；虽有不少族人反对，惠哥仍然应允过年时前往提亲。第二年的大年初三，惠哥来到蒲儿家中拜年并提亲，当日便纳了采。当日蒲儿留在承天太后宫中，至晚方归，蒲儿父亲便问惠哥，是否要留下吃晚饭。因为按黑山国人的风俗，纳采之后，男女便不该见面了，直至婚礼。惠哥自然是想见蒲儿的，便答应了。蒲儿的父亲虽是国舅，挂了闲职，年轻时也曾为国征战，便问起惠哥平乱所见，两人相谈甚欢，全然不复往昔敌意。以前，蒲儿的父亲一旦听家人提到惠哥，常常没好气地暗骂：“惠哥那个小杂*，怎么配得上我家女儿”。而那日却是截然不同。

两人聊到傍晚，家仆报说蒲儿从宫中回来了。惠哥撩开门帘，只见蒲儿骑着马，夕阳漏过她的发丝中间，银冠与小河的波光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交相辉映，他心上热腾腾的，在帐前就这样呆住了。

蒲儿向父亲问安过后，父亲便识趣地让他们单独出门。他们骑马溯流而上，在一处山丘驻足：这南山是他们时常幽会的所在。南山上松柏丛生，中间生长着青草野花；如今是初春，花苞尚在蛰伏，牧草大部也是枯黄，两人于是来到山顶的白塔脚下。蒲儿拉着惠哥，在塔前叩拜许愿。

“是太后让我带你来这里的。”

“哦？”

“太后说，南山宏愿寺塔许愿最灵了。我们如果来此一同顶礼，地藏菩萨会保佑我们婚后平安顺遂。”

“我终年征战，于佛法所知甚浅，此处宏愿寺供奉的可是地藏菩萨？听说太后娘娘去岁亲自前来，布施了不少宝物。”

“正是，大雄宝殿后一进便是地藏殿了，据说此处曾是地藏道场。地藏菩萨前世救母之时，曾许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正因此，世宗皇帝为本寺御赐‘宏愿寺’之名。”

“之前却不知道南山塔有如此典故。太后娘娘慈悲为怀，我漠北孙氏一族多次为难于她，她却依旧提拔我为节度使。此次促成我们的婚事，当是希望漠北庆山两宗冰释前嫌、共谋国事。娘娘如地藏菩萨般的广大悲心，令某愧服。”

“惠哥，你戎马平生，也能有如此善心。你能这么想，真好！”

塔影下，惠哥回头，双手拍了拍蒲儿的肩膀，笑了笑，一字一句道：“蒲儿，在我心里，你是黑山最善良、最美丽的姑娘。”

“节度使大人”，蒲儿嗔笑，“莫要折煞小女子了。”

两人相伴而行，直至夜幕落下。

P.S.这第一个番外的脑洞开的太大了，初步估计可能有五六节甚至更多。。但为了番外的完整性我还是先更番外吧(虽然正文预计也不会超过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