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国边境，这里是一处戈壁，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黄沙，粗砂砾石一踏上去就沙沙作响，可以说的上是满目苍凉，毫无生机。
方瑜生带着人走进临时搭建的议事厅，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匆匆扫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人，心里不由得一沉。
“他人呢？”方瑜生盯着一个寸头的青年问道。
“沈队在救护室…”寸头青年站直恭敬回道，还没说完便看到方瑜生迈着长腿出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方杰淡定上前：“向东，你把情况跟我说说”
方瑜生揭开帘子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堆人，三四个人围着床边不知争论过什么，其中一人脸色发青，紧握着拳头，气氛有些剑张跋扈。
方瑜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他白色的上衣被血色晕染，身上盖着一层薄被，精致的侧脸泛着不同以往的苍白，眸子被黑色碎发遮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治疗？”方瑜生冷冽的声音响起，房间内的对视的几个人都顿了。
他问的是救治的人员，看的却是床上的那个人。
那人抬起矜贵俊美的脸，神情还是以往的散漫，看到他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他，眼尾微微上挑，唇瓣微动，说了句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方瑜生看得懂唇语。他说的是：“别来无恙啊，方大队长。”
方瑜生一顿，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盯着医护人员，面色冷硬，还未褪去的肃杀气息让医护人员面色一紧。
“我，我们……”刚还在争辩的几人开始支吾着。
不是不治，而是不敢治……
“行了，你让他们出去吧”床上的人漫不经心笑着，神情一如既往的懒散，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方瑜生定定的看着他，半响道“都出去”，室内的几人对视一眼，低着头走了出去。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床上的人像是解决了什么麻烦，长吁了一口气，懒洋洋的道：“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圆满完成”方瑜生快步走到床边坐下，看向那人。
“恭喜”沈听挑眉，想了想又道：“你手里是不是有那个实验室搞出来的仪器，借我用用？”
方瑜生一怔，下意识就要去抓那人的手。
“别碰，还没死呢”沈听伸出左手拍掉了方瑜生的手，嗓音有些低。
方瑜生却没有收回手，他目光灼灼盯着沈听的被子下的右手，像是要把被子盯穿。
“方队，你这是干嘛？”沈听有些乐了，用左手去拨头发，黑曜石般的眸子染上戏谑，很少见到方瑜生这副德行。
“给我看看”回答沈听的是方瑜生带着沙哑的嗓音。
沈听的手顿了顿，轻轻道：“我没事”。
他看着方瑜生紧绷的神经，很轻的一笑。
他垂下眸子，这些人算计起他来，倒是毫不手软，尽管他一直小心谨慎，还是栽了。
“赔了一只手，真的值吗？”方瑜生把手收回兜里，偏着眸子看他，嗓音是止不住的沙哑。
值吗，真的值吗？方瑜生想晃醒他，你不是最薄情了吗。那是你的手，你引以为傲的右手啊。
沈听，真的值吗？
拿一只手去换一些和你无关之人的性命，哪里值得了，你不是最能计算得失了吗。
“还好”沈听没怎么犹豫，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不同以往的漫不经心的笑，他的笑意印到了眼底，脸上是少有的欢快。
他说：“方瑜生，你不懂，有些人光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说：“我能活着，就挺幸运的。”
他的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很干净很清冽的笑就这么撞进了方瑜生的眼睛，方瑜生罕见的沉默了。
“我知道了”方瑜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我会安排你回去，以后多保重。”
“谢谢啦，方大队长”眉眼弯弯的少年慵懒的道谢，不见丝毫狼狈之色，“那我们下次见咯”
“不用跟我客气”方瑜生听到了自己的沉闷的回复。
离开沈听的视线，他捂了捂眼睛，沉下眼底所有的情绪。
方瑜生办事很快，从实验室出来就敲定了路线，直接叫了私人飞机把沈听送走了。
浩浩荡荡的护卫队已经散去，偌大的机场便有些空荡荡了。
“老大，上面对你送走沈队的事十分不满，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方杰跟在方瑜生旁边，听方雷不安的汇报着。
“知道了”方瑜生抬头看了眼天空，迈开长腿走了起来，挥手让两人止步。
等待他的是无声无息的硝烟，从他决定送走沈听的那刻就知道了。
不过那又如何，这件事到底是上面的人做的不厚道，人家在前面拼死拼活的卖命，背后还被他所救的人捅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目光恭敬的把方瑜生送上飞机，方雷有些不解的问：“大哥，老大为什么冒着这么大风险得罪上面的人？”
方杰没有看他，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别问那么多。”
“啊？”方雷摸了摸脑袋，还是不懂，方杰也没有再解释，拔腿就走。
秋季的风总归来得太过凶猛，大概是风太大了，落了树叶，凉了人心。
因为是紧急召开的会议，所以直接就在网上进行了。
刚连接上视频，方瑜生就受到了高层的注目礼。
他不受影响的调整好位置，坐定。
许是方瑜生无畏的态度震慑了一些人，半响才有人说话，语气收敛了些，却还是带着质问：“你送走了沈听？”
“是”方瑜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冷冽的语气，看向问话的人，是负责行政管理的副手应海云。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应海云被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不轻，却不敢对他过分的说什么。
“我做了什么？”方瑜生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这次捣毁毒蛇的窝藏点的任务已经完成，按照约定，五年……”
“他是M洲那位一手带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应海生轻呵一声，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还没有对他做什么。”
“是啊，方队，你这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是啊，我们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合约什么的我们又没有违背。”
……其他人开始纷纷应和道。
小题大做。
方瑜生简直要被这些人气笑了，怎么能把不要脸做到这种地步。
“可他还是青尾，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瑜生”一道严肃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好，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呵。”方瑜生垂下头来，遮住眼底的讽刺。脑海里是那人躺在仪器台上垂下的无力的手腕，那些压低的嘶哑的痛苦的哀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他，他的手……
方瑜生握紧了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他看着说话的人，眼睛泛起猩红，不发一言。
说话的人是统领，一国之首，从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会议就安静了下来。应海云得意的看了下方瑜生，“方队身为军方管理者，首当其冲违逆军令，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瑜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这次有些冲动了，念及你出海成功救人，功过相抵，暂时只收回你南北一带的任命，交于封博文管理。”……
也不知是怎么扛到会议结束的，方瑜生关掉视频，无力的垂下手，手掌心已经被他弄出血来，沿着手指滴落。
对于处罚结果他没有任何反应，或许说不在意，从一开始统领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统领是默许应海生几人动作的，他的心逐渐泛起凉意。
那个人，他是知道的吧，是啊，他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为什么那些医护人员不肯医治，他去的时候早就已经错失了最佳治疗时间，也知道是什么人算计废的他，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算计他。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看到他的出现惊讶，他那么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方瑜生闭上眼睛，就是那人苍白无力的笑。
该怪什么呢？怪他优秀到让所有人都畏惧吗？怪他的强大让上面的人都忌惮吗？
可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记忆里那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以后再也拿不起枪了……
方瑜生颤抖的手遮住眼睛，不敢再去想，心底涌出无限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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