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正旦前几日，公子们如约而至。

那天有些凉，程少商本来和李乐嫣呆在屋里写字。萧夫人最近尤为满意女儿的态度，也不在一日来个十几次，在饭桌上也会给程少商些好话。只不过说的更多的是她堂姊，程少商也理解，谁叫她阿母喜欢呢。

她不是会认真读书的性子，趁着萧夫人对她的管教略显松弛，捣鼓些小玩意，乐嫣写字时，她就做她的，乐嫣读书时，她干脆就趴着睡觉。门口阿母留下的女兵听见小姐的读书声，都只能感叹女君实在是会教，这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公子们回来了！公子们回来了！”

莲房兴冲冲跑进来：“女公子，家主叫您呢。”

程少商一听这话，那可就不困了，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甚至将莲房都甩在后面。

李乐嫣搁下笔，站起身。她知道这种场合与自己无缘，但就是对这种亲人相聚的氛围感到迷恋。

不知道少商的哥哥们是什么样的人。她想。

“姑娘。”

李乐嫣靠在门边发呆，冷不丁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往回看，空空如也。

她再一想，迈开步子走到庭院里，白愁飞果然就坐在屋顶上看着她。

李乐嫣白大侠

“碰巧见到今日府上来了客人，我和姑娘也算相识，不知能不能来讨杯酒喝？”

李乐嫣笑了，这人真有意思，去拜访呢不走正门，非要来房顶上先通报她一声。

李乐嫣今日的客人与我无关，白大侠这杯酒，乐嫣是无法请了。

她本还想说另请，有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话堵在嘴里。

白愁飞也笑笑，爽快道：那就算了，不过白某来都来了，不和老相识聚一聚，怎么说得过去？“

他掏出荷包，翻了几枚铜钱，轻轻朝李乐嫣抛去，而后又潇洒地颠了颠自己那不算响的荷包。”就当在下请姑娘吃糖葫芦。“

李乐嫣这怎么吃？

李乐嫣笑着问他，手中紧紧握着铜钱。

白愁飞飞身一跃，高大颀长的身躯稳稳落在她眼前。那人笑着，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到了一起去。分明是才认识几天，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人，却意外地让李乐嫣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安心。

那人的手臂盘住了她，连着斗篷一起把人抱再身边。冬日的衣服厚重，两人的距离不算太近，李乐嫣就依偎在他一侧缩着，突然，双脚离地。

”别怕。“白愁飞说。

李乐嫣没有往下看，她跟随着白愁飞，一起上了房顶，有感受着白愁飞用他那强壮有力的身躯带着她穿越了许多许多的屋顶。风刮在她脸上，凉凉的。

”受不了了，在下不介意姑娘拿在下的袍子裹着。

李乐嫣才没有

李乐嫣咽了咽喉咙，似乎有些小气。

李乐嫣我虽然不会像你这样……这样飞来飞去，但我也是会骑马的。

迎着寒风，白愁飞张开嘴小地很开怀，“是嘛，是在下小瞧姑娘了。”

李乐嫣倒也……不算小瞧……也不是什么大本事，我们那啊，几乎人人都会骑马，就我这小把戏……

李乐嫣越说声音越小，她想到长歌曾经和叔玉哥哥一起在跑马场骑马，而自己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不能像他们那么恣意地玩乐。就算长大了，也要皓都在身边，她才敢骑上去。

“这么说，姑娘的家人都会骑马吗？”

李乐嫣那是自然，他们还能上战场去打仗，不像我，这么没用。

李乐嫣还常常给他们添些麻烦。

"这跑马啊，我虽未多学，却知道些门道，不是什么好学的功夫，像李姑娘你这样的，难学不也是正常，“

李乐嫣少侠说的是

”不过在下行走江湖，也不是没见过些女子，其中不会骑马的多的去了，姑娘本不必在意。“

”曾经我就见过，一个也是个看着弱弱的小姑娘，竟然用着一手绣花针就能将人放倒。“

李乐嫣听直了眼，期待地看着白愁飞使劲回忆的样子。

”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呢。“

李乐嫣真厉害

李乐嫣从未接触过大侠的世界，对什么都是一片好奇，看着白愁飞认真的样子，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说话间，二人便已经置身于闹市之中，李乐嫣算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大汉的市井风光，满眼是新奇。

年关将至，街上已经沾染上了新年的气象，随处可见的都是置办年货的大婶们和女娘们，像李乐嫣这般女子出门不算什么稀奇事。她就这么混在人堆里走着，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就停下瞧一瞧。许是太久没出去，她竟有些沉醉其中了。

“李姑娘。”白愁飞叫了一声，她应声回头。

那人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一身白袍立在糖人摊边，晃眼间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又重合了几分：“大叔，就照着那姑娘做。”

那大叔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跟着白愁飞一起注视了李乐嫣半晌。

李乐嫣闹了个大红脸，索性转头不给他们看。

“呦，还害羞了。”那大叔拍着白愁飞的手臂，“小伙子，你这新妇可真是水灵啊。”

白愁飞也笑：“大叔，您可别逗她了。她不给你看了，您能捏出来吗？不像我可找你。”

“叔在这卖糖人卖了十几年，哪还能捏不像。“摊主道，”得了，人走远了，快去追啊。“

白愁飞这才追了上去。李乐嫣本来步子不大，就算是刻意要甩开人，面对白愁飞也没什么可能。很快两人就不过两步的距离，白愁飞站定道：“姑娘若是再走，在下到时候就找不到姑娘了。”

李乐嫣你…少胡说……你怎么可能找不到我

她没转身，看不见那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感受到身后人挡住了寒风。

“是在下胡说，在下给李姑娘赔罪了。”

李乐嫣沉下眼皮。

李乐嫣你赔什么罪

“本想请姑娘吃糖葫芦来着，没想到我们这么不凑巧，今日卖糖葫芦的没来，在下就想着，给姑娘捏一个糖人补偿。”

李乐嫣跺脚。

李乐嫣你们混江湖的……是不是都这么迟钝？

白愁飞那头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李乐嫣干脆转身，看着背后那个愣在原地的高大男人。

李乐嫣乐嫣并非少侠新妇，出门在外的，少侠还是少说些惹人非议的话来为好。

李乐嫣我二人非亲非故，若是举止不妥，有失体面。

“李姑娘你是说，害怕在下坏了姑娘的姻缘？”

李乐嫣并非如此

李乐嫣如今小女子离家甚远，何时能回去还尚未可知，何谈姻缘？

李乐嫣乐嫣与少侠的相识本是意外，还未曾让人知晓，若是今后出了什么好歹连累了旁人，我……是万般过意不去的。

白愁飞道：“是在下考虑不周，唐突了姑娘。”

李乐嫣长舒一口气。

李乐嫣少侠无需自责，少侠能够认我一友并舍身相陪，乐嫣不胜感激，只怪乐嫣一介女流，无法像江湖中人那般豪爽，请少侠见谅。

见她如此客套生分又戒备，白愁飞哭笑不得。

能结识李乐嫣着实是意外，放在平时，这种善心大发帮人找家的麻烦事他必定是不会碰的，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能看出一种莫名的坚毅感来，从相见第一面起，白愁飞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情感在驱使自己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白某此生游荡，姑娘是在下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白愁飞道，“在下朋友不多，但个个都是在下的交心之人。”

“今后若是姑娘需要白某，即便是千山万水，白某皆愿赴。”

李乐嫣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大丈夫一诺千金，姑娘一言，在下必珍视之。”

眼前的男人一脸正色，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不只是江湖人士的通病，他总是散发着压迫的威仪，不同于李乐嫣在父亲身上感受到的帝王之气，更多的则是真诚而纯粹。李乐嫣不知这人的过往，不清楚他是否真如所言是个傲岸君子，但在这一刻，这个大侠将二人摆上的同一高度，将整颗心都抛出来与她相见，透过他，仿佛能窥见背后整个庞大的江湖。

李乐嫣看呆了眼，再回过神来，脸上就已挂上了两行清泪。

上天当真是在逗弄她，次次令她遇难又绝处逢生。

卖糖人的老板将手中的女娘糖人递上，随后手上便接到了两枚铜钱，他立即笑开，正准备说些祝福与客人，只听那客人道：“啧，大叔，你手艺不行啊，和我家小妹一点都不一样。”

那摊主急眼了，抬起头就要反驳，只听一个小女娘银铃般的声音笑起来：“哪有？明明很像的。”

“那是你没见过，日后为兄带你去多见见市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