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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蔡蔡的花

  不知是为了卖我这“民国女才子”一个面子,还是蔡蔡实在受到喜爱与欢迎至此的缘故,在民国二十一年的那场中学生运动会上,他竟承担着协助大会官方向总裁判长汇报运动员成绩的重任。

  每当小选手们你追我赶地陆续冲过了终点线以后,他便从当局裁判员的手里,接过了一张写有比赛数据的简易稿纸,卷起来,放进他自行车梁上挂有的塑料筒,蹬起车来,骑向了裁判长赵先生所在的主席台。蔡蔡当时的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至今还很清楚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记忆犹新。

  把成绩单交给裁判长之后,蔡蔡便迅速地跑下主席台,又奔赴下一处比赛场地去了。他和同年级另一个张姓的孩子(就是超超)轮班工作,各有一辆黑漆摇曳的“二六”款式自行车。

  他本可以不用走得那么急的。我知道,他是有一点介意主席台上面有我在。学校这种地方,就是这样子的,许多本来无碍的事情,却要为人们招致了流言蜚语。蔡蔡作为人人尽知的“官二代”,我知道他身上的压力是很大的。

  来回几次之后,蔡蔡才放开一点,路过主席台时,敢于怯怯地冲了我笑。他笑起来很甜,像融冰里乍跃出来的春天,哪怕是腼腆的浅笑也亦然。

  到第二年,他们学校仍开运动会,蔡蔡已很游刃有余,戴着红袖章,和那张姓的白净男生一起,款走在操场上,查管纪律。这一年,超超已然转班,成为了他的同窗。落闲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到主席台前来,十分轻松自然地和我说话。

  我端坐在属于我的座椅上,穿的是络银丝的石榴裙,面前的桌上摆着青花瓷小盏盛装的茶水,香气氤氲。蔡蔡和小张一左一右站立在我后方,不时地弯下腰来,距离很近地同我谈上几句话。我至今还记得蔡蔡讲的“小企鹅去内蒙古”的笑话,以及小张身上极好闻的冷香味道。

  超超是不惜得刻意去讨师长喜爱的,这一点,蔡蔡曾经屡次同我说起过。所以他们那好讲人情的化学教师总是会在阅卷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予蔡蔡最高分。

  蔡蔡与超超的成绩都很好,伯仲相僚,不过据蔡蔡说,超超是蛮无心学业的,平日里兴趣爱好甚多,家里也不像他这样管得紧。难怪张小姐总是说他“野”。

  蔡蔡同超超亲近,各方各面都受到他的很多影响,一两句话讲不清楚。他们二人可以说是过从甚密,密到他们读的惠安中学里也传出了两个人在搞同性恋爱的风言风语——超超的小姑姑,张瑷玲小姐说给我的。

  “两个小学神谈恋爱,喏,又都那么俊,是我也得嗑上一口糖。”张小姐在服装店里挑选旗袍,回过了头来,冲着我笑靥如花,“我该写一篇以他们两个作为原型的小说,唔,”张小姐思忖片刻,“主角就叫做阿鑫和阿玉。”

  只是那一年,学校的运动会上还出现了另外一桩很大的意外:子棋在他三千米长跑的比赛中负伤了。

  当时,我就和大会主持团一并坐在评委席上,所以看得很清楚。发令枪响以后,十多位选手几乎是前呼后拥地冲将出来,我的眼睛打从一开始就盯在了子棋身上,所以确凿是亲睹了一个穿红色运动衣的男生推倒了他。

  中学的操场是石砟路,子棋跌扑在地上,身后方又有几个刹不住脚的男生,不得已在他身上踩了过去,——有的人脚上还穿着防滑钉鞋。

  我的脑子里天惊地动地一黯,等缓过来,立刻就冲出了桌子,急迫地跑下主席台绿色油漆的水门汀阶梯。那个情形,大概是连裙子都没有记得提着。

  蔡蔡和他的自行车也在同一时刻风筝似的滑过来。他跳下车,那车子便像骤然挑断了捻线,给失重地撇在地下。他飞也似的跑过来,跑过来,搀扶起趴倒在石砟路上的子棋。

  别的运动员都跑远了,观众席里的学生,也紧张地向了这边看着。有的反复站起来,又怀着不安的心情坐下,似乎想要过来看看,又感到恐有不妥。

  超超也骑车赶了过来,他把蔡蔡车梁前塑料筒里的信纸抽出来,装到他自己的那里。“你去吧,方方没有项目了,我叫他来替你。”

  接下去,他们便只需对过一个眼神就好了。蔡蔡什么也没有说,回身挽起了子棋赤露在外剐蹭破皮的的手臂。

  我帮着蔡蔡,把子棋拉到青砖墁的跑道里面,然后,他把子棋架到肩上。我在子棋的另一边扶他,手心上搭着他的一只右手。他的手松松地搭着我,另一侧松松地挎着蔡蔡的脖子,一瘸又一瘸地挪向操场的主席台方向,在那里有校医室。

  两个教职工及至这个时候才赶到,陶先生和赵先生也闻讯而来。陶先生原先正在跟市委领导汇报工作。而那两个校医室的工作人员,还是陶先生刚才叫过来的。

  “啊呀,孩儿,”陶先生发自内心地心疼着子棋,“快,去弄一副担架来吧!”他吩咐那一男一女两个护士。

  “不用,先生。”子棋淡淡地摇摇头,嗓音哑哑的,有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

  在校医室里,医生一一处理了子棋身上的九处伤患,从腰到腿,鲜血披淋。医生说,他这腰伤恐怕不容易好。

  陶先生很难过:“子棋可是个运动的好苗子,前途无量。他这样小的年纪,已经在市、区的各大运动会上获得过无数的奖项了。”

  “没事,先生,运动员身上总要有点老伤的。”子棋倒反过来安慰陶先生。

  陶先生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他们那是运动损伤,你……”

  校长先生还有事,匆匆地走了。我和蔡蔡送子棋去上京人民医院拍摄X光片。医院给他换上青白条纹的病号服,他双眸半闭,倚靠在床头,看蔡蔡给他削一个皮长不断的苹果。

  “谁推的你?”我问他。

  “我没……”他仿佛有所尴尬地顿住,又想一想,似乎还是不愿意骗我,但终于不肯如实地向我交代。“没关系,姨姨,我自己会处理。”

  他那个时候是叫我“阮姨”,因为,他认为我首先得是我自己,然后才是蔡先生的夫人,蔡蔡的母亲;他喜欢我,只因为我是我,而和蔡先生无关,甚至,就连和他最喜爱的蔡蔡也是无关的。所以,我不应该是他的“蔡伯母”,而应该是他的小阿姨,或者小阿姊。“要是可以的话,我也该叫你一声妈咪才好。”

  于是子棋就常常唤我“姆姆”,这在我们申城方言里,其实就是小儿呼唤“妈妈”的意思。

  子棋对他两次遭人欺害这件事的态度,又使我回忆起蔡蔡小的时候,替人背了大黑锅的那遭经历。那一次,蔡先生曾很重地打了他。这两个小朋友,都有着一种清澈到不染尘埃拙稚的“愚善”,这一点,与商人头脑的超超是不相同的。

  是了,他们毕竟是儒生的孩子。

  我却很感谢有超超在他们的身侧,能够熏陶他们些更能接轨时代的气质,不至让这两个痴情并且多情的人间奇种,在红烟变幻的风刀霜剑中,折损了天然真粹的羽翼和性灵。

  蔡蔡听到子棋说要“自己解决”的话,马上警觉起来:“你要干嘛?你不许打架。”

  “我不打架,”龚子棋的语气极不耐烦,神色却很柔软,注视着蔡蔡手中那一颗在刀下宛转婀娜的白净苹果,“我会跟他好好谈。”他摸摸蔡蔡的脑袋,像抚摩一只猫。可我了解到他被窝底下的拳头却是硬了。

  我看着子棋的小动作,不讲话,只在暗地里期望着这一仗他能够打赢。

  我是了然解弦的,子棋在长跑比赛中被人暗算,到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的凶手是谁,蔡蔡和子棋就都是知道的,只因为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蔡蔡和新成便都劝子棋息事宁人。我知道这回事情时,也已经是运动会结束以后的晚上。

  那一年的运动会,我自然也在现场,只是恰好没有赶上三千米长跑的开局几圈。我从洗手间回来以后,站在操场的大门口,正看到子棋飞也般疾跑在跑道上,把此时是第四名的那个人超越过去。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在被人推倒而后爬了起来,捡回被踢远的运动鞋穿好之后,再一步步追赶到后来的位置的。我只看到他如一片黑云一样,轻捷地掠过我的面前,脚步好像不费气力那样的快而轻,离着第二名的那人愈来愈近,最后,逐渐地接近了第一名。

  蔡蔡蹬着自行车,始终就追随在他身旁,他喊“子棋,加油!”,喊“还有四圈,子棋!”,完全不避嫌。

  子棋听到蔡蔡说:“还有两个人,前面弯道过一个。”他便说一声“好”,然后黑云得到一阵风,用更快的速度转出一个弧度,飘过了一个努力奔跑的运动员身边。

  “还有多远?”子棋头也不回地跑着他自己的,然而无比自然地发问。“两圈半,可以再等等,”蔡蔡的手把着车把,“你要是有劲儿,现在就冲也行。”

  “走了。”

  黑云于是再次加速了,成为一卷飓风,横扫这片乱石枯陈的斗场。他奔驰到所有人的最前面,然后将他和身后人的距离拉远,再远。他还在向前飘行,几乎快要追上比他少跑了整整一圈的那最后一名的比赛选手。

  终点线拉起来了,蔡蔡把车铃揿得山响,叮咚着子棋胜利的庆乐。他那天也是那样迅捷地跳下自行车,把车子撇下在一旁不管,飞奔去拥抱冲过了终点的子棋。

  这时,我也抓到空隙,走去了终点线附近,听到子棋一声恶兽出谷般发泄的咆哮,继而是蔡蔡嘹亮无比的小男高音:“啊——”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喜悦、激动、幸福,幸福到唱出了歌来,连曲调也没有。子棋紧紧地抱着蔡蔡,身上淋漓泼洒的汗水快要把他完全打湿,他们两个一并发出些呜呜咽咽的声音,像广袤原野上相依为命的一双小小动物。

  蔡蔡开车很稳当,写文章很稳当,做很多事情都很稳当,陶先生也常夸他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所教学生里最“少年老成”的一个。那一天,蔡蔡在子棋比赛时所表现出的近乎疯狂的应援,却使得陶先生颇为对他“刮目相看”了。

  “先生说我这叫‘人间自是有情痴’。”蔡蔡似乎无可奈何地说道。说完了,却自己先行傻笑了起来,显然,他对陶先生的这种说法并不抵触。

  晚上回到家,蔡蔡还是义愤填膺,对我讲述了子棋被人推倒的事。我很震撼:他竟是从落后第一名二百多米、位列倒数第一的情况下,一路坚持,一路超越,而终于跑成了全场的第一名的。

  “提起那个家伙来就生气,我去找他要说法,他竟理直气壮,说他不是故意的。大成哥说,这事儿闹大了不好,我就没继续追究。”蔡蔡拄着脸唠叨着,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他的作业还一笔未写。

  “哎呀,不早了,妈妈,我要做题了!”蔡蔡刷的一声翻开练习簿,然后就很突兀地整个人安静了下去。这大概也只有他可以做到。

  新成的顾虑是没有错的,蔡蔡偏帮子棋,已经是众人都亲睹了的实情;比赛时人多手杂,是否故意推人殊难判断,他们也拿不出证据。即使再闹下去,怕也争论不出来个什么公道的结果。

  我只和蔡蔡一样地心有不平,那个月,陪子棋到徐老宅邸附近的小酒馆里,喝了重重加冰的葡萄Whiskey,玩了几场赌博游戏。他喝酒比我厉害,玩钱倒是总输给我。

  我记得,那天我穿的是一身皮衣,戴个棒球帽,头发都藏起来,这次真是伪装成中学女生来见他的。他穿的黑红格子衬衫,咬着烟卷,喷吐云雾,见我过来,就赶忙掐了烟火,在那里乖乖地坐着。

  嗳嗳,他今天心里面不痛快,不高兴,我当然得全力谅解他。

  回到家去,子棋因为一身酒气,脸和耳朵也都红得如血,连胸口都是一片血红,而遭了他父亲一顿责打。打到第二下,他就一溜烟跑出了家门,到京西的疑寺去,跟他的小和尚朋友一起躲了两夜。

  我也不轻省,回家以后,被蔡蔡守株待兔般地抓包住,五次三番盘问。我站在屋子中央,他围着我打圈圈,像牧羊犬审视它的羊群,一副要维护家庭安全的大义凛然模样。直到我把我能够交代出的所有事情,全部都事无巨细地诉说清明了,这孩子才肯勉为其难地罢休,并且答应我不会把今日此事告知他的父亲。

  第一年的故事才被我们遗忘,没想到,这第二年里,又出了更大的事。这一次,真是每个人都忍不了了。据蔡蔡拍着大腿向我描述,超超把那红衣男生两次恶意推倒子棋的事情,写成了齐整押韵的五言大字报,贴在学校各处的布告栏和墙上,还在校报上刊登了一页通篇文言的檄文,使那男生在一天之内就身败名裂,还被陶先生单独叫去批评教育。

  放学以后,超超又把那男生的书包、文具,统统一甩手扔进了女厕所里,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左手揽蔡,右手拎包,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同学们全在为了他的所作所为拍手叫好,没有任何人说他一句不是。就连陶先生预备了要多少对他做出警示时,都有大群的男女同学赶来,为之声援。到底,超超就只受到一点点蜻蜓蘸水般踏雪无痕的教育,轻得不如蚊子咬。

  可真不愧是张小姐的侄子,这雷霆万钧的力度,简直是让人望而生畏。

  瑷玲听我说了这些事,不用说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了嘛,你还不信:当你对这世界杀伐果断,翻云覆雨,它反而才会对你格外的彬彬有礼;尤其是,当你是个天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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