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像一场梦。
更像一次救赎……
它美好、绚烂、单纯却又短暂,就像黑暗夜空中的烟火,绽放时再璀璨夺目,可总有消失的时候。
因为是美梦,所以迟迟不愿醒来,只希望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正因为是梦,所以无法决定故事的结局。
等醒时,才发现,
一切不过是一梦南柯罢了……
杨怀初的母亲杨琳因为意外去世。
葬礼上没有多少人,他们神色不一,事不关己。
只有一个少年呆呆地站着,凝视着母亲的照片。
小雨淅淅沥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个少年。
“他就是杨琳家那孩子?这死的是他妈吗?都不见他流一滴泪的嘞。”
“可别说,他爸死的时候啊,杨琳也是面无表情的。”
“啧啧啧,这孩子果然跟他妈一个德性,都冷血。”
…
“哎,这孩子从出生父亲就死了,现在母亲又去世了,一个人可怎么办喽?”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说?”
“我看啊,就是这孩子给克死的!”
“他就是个扫把星!”
“…那还有谁敢抚养这孩子?”
………
……
…
有的人在为少年的经历悲哀,有的人在责骂少年的冷淡,有的人则无意义地讨论无关痛痒的事,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少年今后的生活。
少年自己也不知道,更无从顾及。
他脑中一片空白。
雨声、嘈杂声、说话声、鸣笛声……所有的声音杂糅在一起,灌入少年耳中。
此刻少年只觉头疼欲裂,眼前发黑……
“我来抚养这孩子。”一个花甲之年的女人走了进来。
少年闻声看去,她是杨琳多年没有联系的母亲——程叶
在众人的目光下,程叶径直走到少年身边。
“对不起,外婆来晚了。”程叶摸了摸少年的头,眼里满是内疚与心疼,她握紧少年的手,温柔地说道:
“以后,就跟着外婆生活了。”
那年,杨淮初十五岁。
半个月后,少年搬家了,来到了外婆生活的地方——和风镇。
那里明月清风,江山如画,可以使人心情舒缓,淡然安适。
以前母亲曾告诉过杨怀初,外婆独自一人生活在一个小镇上,等以后外婆老了,他们一起去照顾外婆。
因为外婆扔下年幼的母亲离开,外婆一直心有愧疚,不敢联系她,可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母亲早就释怀了,但母亲自尊心强,也不愿主动联系外婆。
谁也没想到,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母亲的葬礼。
说好一起生活的,现在只有他一人……
外婆和蔼地笑着,眼里却含泪,“淮初啊,没关系的,还有外婆在你身边。”
在和风镇与外婆生活的半年里,她对少年很照顾,无论是出于对杨琳的愧疚,还是出于对自己责任,少年都信任外婆。他也不想总是生活在母亲离世的悲痛中,现在外婆的年纪也大了,她需要自己。
他想试着接受现在的生活,与外婆相依为命。于是他切断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为了外婆,他也要选择好好活下去。
因为这个世界上,少年只剩下外婆了。
可少年还是如有所失,内心如一片干枯的沙漠,那里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少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直到那年立夏……
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一家三口,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少年时不时听到他们的开心的玩闹声,看到他们“整装待发”准备出去旅游的场景,还有因女儿不听话父亲的斥责和母亲的安慰……
这一切都充满着家的气息。
这是少年未曾拥有过的。
而少年并不愿看到这些,他只会感叹命运不公。
一天下午,隔壁的小女孩儿在庭院外种花时,看到墙角下有一个洞。女孩儿很好奇,于是钻了进去。
等女孩起身,眼前的景象让女孩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是一片花海。
是一片紫茉莉的花海。
一眼望去,大片紫色映入眼帘。它无厚重之感,相反,这种紫是淡淡的浅浅的,使人舒适。只觉着很美,一种绚烂到极致的美。
阳光下,每朵茉莉都万般耀眼,犹如风华正茂的少女。微风轻拂,茉莉花瓣随风摇曳,一阵清香沁人心脾。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繁花似锦,绚丽夺目。
而后,女孩向前走去,她发现了一颗梧桐树。它枝干粗大,叶片茂盛。
女孩走到树底下,往上看去,她的目光被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所吸引。
世界上美的事物有很多,比如七月里鲜艳欲滴的草莓,海边傍晚霞光万道的日落,和一大片素丽的紫茉莉花海……
还有夏日里梧桐树枝上睡着的少年。
少年躺在一根结实的枝干上,用胳膊枕着头,身上放了一本书。
阳光穿过树叶照射到少年身上,形成一个个暗影,随树叶的飘动而晃动,犹如摇曳的繁星,与透过树叶空隙照射到身上的光点交相辉印,交替变换,形成了一片流动的星河。
那一刻,女孩好像看到了日月星辰,璀璨银河。
她一时分不清吸引她的是光还是人,可那又如何?任何人都趋向于美好的事物,女孩也是。
女孩想认识那个少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于是女孩想都没想就准备爬树。
这对于一般小女孩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是,她可是从小就擅长各种攀爬项目,上树可难不倒她。
女孩双手双脚奋力的向上爬着,就算动作已经很缓慢了,可还是把梧桐树的枝干弄得晃来晃去。
“小孩,你在干什么?”
一个好听干净的声音透过枝叶从树上传来,带有几分冷漠与烦躁。
少年被弄醒了。
女孩一震,手突然失了力,往后仰了下去。女孩紧闭上双眼,只求自己不要缺胳膊少腿就行,谢谢。
所幸底下是草地,摔下去并不是很疼,不过女孩还是吓到了,依旧闭着眼,还没缓过来。
等女孩意识到自己还是健全的,便长呼一口气。
缓和得差不多了,便睁开眼。
睁眼的同时,刺眼的阳光被遮挡。女孩的视线被少年帅气的脸庞给占据。
一时,整个夏季都失了颜色。
女孩愣住了,嘴巴却不自主的动起来,“我想和哥哥做好朋友。”
这话一出,女孩顿时红了脸,可少年像是没听到,很快就把女孩拉了起来。
少年蹲下身,亲拍着女孩身上的灰尘,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声音清爽温柔,“疼吗?哪里摔伤了?”
女孩把划伤的手偷偷藏到背后,“不疼。也,也没受伤。”
女孩笑的灿烂明媚,全然看不出是刚摔倒后的模样。
“伸手。”
“啊?”
少年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正经严肃,“我再说一遍,伸手。”
吓的女孩直接双手呈上,弯腰恭敬,“哥哥,您请看。”
少年:“……”
女孩手背被树枝划伤,伤口不深,可还是需要清理,不然容易感染。
“你回家,让家长给你清理伤口。”
“我爸爸妈妈今天下午都不在家,他们要我安分的带着,等他们晚上回家来着。”
少年含笑道:“你好像对‘安分’有什么误解。”
女孩似是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啊,那个…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只是想成为哥哥的朋友。”说着声音还越来越小。
女孩低下头,脸红红的,脚尖摩地,她鼓足了勇气,“哥哥,考虑的怎么样了呢?”
“我不要。”
女孩顿时泄气,“啊~为什么?”
少年无视女孩的疑惑,将她带了出去,绕过紫茉莉花海,走到了一个满是爬墙的绿植的墙角,轻轻剥开,竟显现出了一道门。
女孩惊叹道:“我天,这好神奇!这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吗?哥哥是要带我去往什么神奇的地方吗?我真的好激动诶!”
“…我家。”
“…哦,原来哥哥家啊,其实也蛮有意思的啦。哈哈。”女孩兴奋的心情顿时减了大半。
这个门直通少年的卧室,是他刚住进来不久发现的,那里也算是他的一个秘密基地,因为很安静,每当夏季少年都会待在那颗梧桐树下,偶尔打个盹。这一年来皆是如此。
自从这个女孩的闯入……
“你先坐着。”少年从抽屉里拿出救急箱,准备给女孩清理伤口,“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等少年刚要涂药在伤口时,女孩“嘶”了一声。
“怎么了?很疼吗?”少年寻思着棉签好像还没碰上去吧?
“嘻嘻,骗你的。”女孩展齿一笑,一脸调皮,“没想到哥哥还挺好骗的。”
少年阴森笑道:“哦,是吗?”
少年手上的力气故意重了几分。
“哥哥!疼,真的疼。这次我没骗你!”女孩欲哭无泪。
“忍着。”
终于,等涂完药开始包扎伤口。
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了,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吧?”
女孩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我叫荀梓笙,今天七岁了,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做好朋友!那么,可以请问一下哥哥的名字吗?”
……
无人回应。
“哥哥,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至少抬头看看我嘛。”
少年有些不耐烦,“我在包扎。”
“…哦”
少年从余光看到女孩眼睛里透出的失落感。
那一刻,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女孩眼里应该是清澈、美好、单纯的。
应该是有光的……
真是没办法。
少年突然平静地答道:“杨淮初。”
“?”
“…我叫杨淮初,很,很高兴和你做朋友。”少年别过脸,试图让女孩忽视自己有些发红的脸。
这该死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嗯!以后淮初哥哥就是梓笙的好朋友啦!”女孩的笑容如夏日里耀眼的日光,眼睛里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
这可能就是人最单纯的模样吧,杨淮初在想,自己也曾是这般无忧无虑。只可惜,自己并不配拥有。
如果可以,希望这样美好的笑容可以永远停留在女孩的脸上。
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