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越皇后寿宴（下）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花园里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阿姊”

忽的斜刺里横出一个人来，程少商走的快躲避不及，迎面撞在那人身上，只闻得“哎哟”一声，程少商向后一倒，裕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等两人站定看去，来人正是骆济通。程少商张口就要骂人，被裕昌拦住，她挡在程少商身前，含了几分厉色道“骆娘子，以前在宫中时，可是知书达礼，贤良守矩。如今不过去了西北几年，竟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骆济通双眸垂下，谦卑的低声道“妾失礼了，请公主袁夫人见谅”

程少商点点头，道“骆娘子以后好好走路就是了，又不是在自己家”她看着骆济通隐忍着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嘟囔道“哭给谁看呢”

裕昌轻拉了一下程少商的衣袖，就要带她离开。却被骆济通拦住了，她拿手绢按了按眼圈，愧悔难当道“公主，那日妾言辞无状夸口霍将军对我的情意，还请公主原宥。妾郎婿过世以后，骆氏族人总在逼迫妾尽早再嫁，再攀高枝。否则，就要将妾再嫁西北。妾这般身无长处的女娘，一嫁尚能匹配，二嫁，可挑选余地不多，所以妾有些心急了。公主与妾一般，想来能懂得妾心中之苦”她语气中尽是哀恳之意，抽噎不止

“那也不是骆娘子你几次三番找麻烦的理由”程少商直言不讳

“少商，不要再说了”裕昌无心与骆济通歪缠，“骆娘子不必寻我说这些，这和我无关，”说着带着程少商转身离开，骆济通却还不肯罢休，她直接拦住去路，跪在了裕昌面前，道“妾自幼倾慕霍将军，盼望着，能与他在一起。可妾高估了自身，也低估了霍将军对公主的情意，这次被当众羞辱，也是活该。霍将军当着许多人的面送架镜屏给家父，指明是给我做嫁妆，我都不敢想，家父当时是何等羞辱”

骆济通咬着唇，眼眶微微发红，委屈的眼神直望着裕昌，倒像是裕昌给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裕昌无奈道“骆娘子有这个时间，不该去霍侯面前哭吗”

“公主，妾，妾…”骆济通忍不住哀哀啜泣起来

裕昌又不是男人，才不管哭的梨花带雨的骆济通，只拉着程少商施施然离开

骆济通转过头，望着裕昌远去的背影，精致的面颊爬满狰狞，眼底布满阴霾，身子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骆娘子”骆济通闻得身后一声，忙做拭泪状，改了脸色望去，是越侯世子越嘉。见他醉眼朦胧，东西难辨。站起身行礼道，“世子安好”

“骆娘子，好像哭了”越嘉想了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道“可是裕昌给你气受了”

“公主，公主…并未予妾气受”话虽说如此，但骆济通泪水含在眼眶，欲落不落的委屈模样，实在不难让人联想到她是受了什么苦

越嘉本就在裕昌手里吃过亏，想着骆济通定和他一样，也是被裕昌打脸的可怜人，不由的扶上她的肩，轻缓道“她就是那个样子，仗着陛下和皇后谁的面子都不给，如今霍不疑回来，她更肆无忌惮了”

骆济通握住越嘉的手，婉声道“世子，不可这么说，公主她不是这样的人”

“哪里不是”越嘉高昂的声音渐低，有些颓然的道“文娴现在跟裕昌交好，有裕昌替她在陛下和皇后面前说话，现在都骑到我头顶上了”

“世子”骆济通看了一眼四周，拉着越嘉越发往僻静无人处。她声音柔腻的宽慰着越嘉“世子不必如此，五公主是您的妻，夫妻之间的事关上门，陛下和皇后总不好事事都管”

越嘉也觉得骆济通说到自己心坎上来，他侧首见骆济通面容俏丽，身段丰润匀称。因两人离得近，他隐约可以闻到骆济通身上的脂粉香。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越嘉纵横青楼楚馆多年，还没上手过二嫁妇。要说这嫁过人的就是不同，没了年轻女娘的青涩羞怯，别有一番风味。

骆济通看不上越嘉，可退而求其次，总比嫁回西北强。越嘉在都城不够看，小越侯却有几分本事，万贯家财留给儿子铺好路，还是没问题的。想到这眼神越发娇媚如丝，身子也贴近了越嘉。两个人一个图色，一个图权，可谓一拍即合。只是在宫中总不好有些什么，不过是搭上了手而已

回到宴席的裕昌和程少商两人也是觉得如鲠在喉，骆济通总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是哭，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阿母，姨姨”灿灿玩够了，回席上吃饭

裕昌和程少商也就丢过刚才的事情，专心的投喂灿灿，一起说笑

而男眷席上，被骆济通哄的有些飘飘然的越嘉，酒壮怂人胆，竟寻上了霍不疑的不是。要说也是霍不疑五年不在都城，大家都快忘了，十一郎是靠什么打出的威名

越嘉为骆济通抱不平，话语之中直指霍不疑不留余地，对人家女娘太过无理。文子端当即就要把人拉下去，还是在和事佬文子昆劝住他，怕越嘉这么被人拉下去，小五脸上不好看，只说把人劝回去算了。霍不疑也只饮酒，对越嘉的话并不做理会。

“裕昌她哪有那么好，她那脾气谁要她啊”

话音未落，霍不疑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樽，冷冷的看着越嘉道“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娘，值得最好的儿郎求娶”

越嘉此时是真的醉的厉害，摇摇晃晃浑然不觉霍不疑杀人的目光，口齿含糊道“不过是个……”

霍不疑一把揪住了越嘉的衣领，寒意肃杀“越嘉把你的话咽回去”

越嘉一瞬间就清醒了，他生出惧意，颤抖着身子道“我知道了霍侯。以后都不会说了”

文子昆，文子端也上前一个骂越嘉一个劝霍不疑。但还是闹出不小的动静，被上首的帝后看见，文帝拧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霍不疑与越嘉不敢怠慢，出列行礼。越嘉支支吾吾不敢把刚才的话说出来，霍不疑也不愿裕昌听到这样的话，所以闭口不言。

文帝见这两个人问不出所以然，朝文子端道“老三，你来说”

“父皇，是为骆娘子和子晟的事”

文帝听完正欲开口，被越皇后按住，听她道“越嘉，子晟与骆娘子并无关系，之前的那些不过是她自说自话。你操什么心”

一番话直接把骆济通和霍不疑的关系推的干干净净，骆济通在下首听得周围讨论指点声不断，面色微微紫涨，却又不能出声反驳，忍耐的十分辛苦

霍不疑再度郑重行礼道“陛下，臣念及骆娘子脸面，一直不做理会，盼其适可而止，未料事情越演越烈。臣之前就对骆娘子说过，今日也可以再说一遍”他瞥了一眼裕昌，继续恭敬的道“我此生只对一个女子起过婚配之念，除她以外再无旁人”

言语掷地有声，一时宴上静寂，唯有丝竹管弦之声未绝。裕昌夹菜的手停在了那里，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一丝窒闷。

灿灿不明所以望着裕昌，程少商一旁小心地查看着裕昌的脸色，为她拿下筷子，握住了手

文帝一口气没提上了，咳了两声，缓缓道“子晟，你喝醉了，去休息一下吧”

“是，陛下”

“越嘉，你也回去”文帝不耐烦的道

“是，陛下”

文帝朝越皇后微一颔首，后者心领神会。举起手中酒盏与满面微笑的文帝，同时举杯向众人，文帝高声道：“请众卿满饮此杯，同贺皇后生辰”

两人面对，举袖饮盏，下首众人同贺道“恭祝皇后千秋安康”场面顿时恢复君臣共欢，觥筹交错

话说越嘉哆嗦退回席位上，五皇子却挪了过来，瞥一眼骆济通，半开玩笑的道“越嘉你这么为她抱不平，不是看上她了吧”他上下打量着越嘉，啧啧有声道“我劝你还是算了，五妹妹跟骆济通不对付的很，小心她要你好看”

“我才不怕那个母老虎呢”越嘉几番受挫，本就心中一团窝囊火无处发泄，又听了五皇子的调侃，不觉高声了些，殿上就有人听见了，文子端率先反应过来，“来人，世子喝醉了，给我带下去醒酒”

“表兄……”

越嘉一句话未完，就被小越侯狠狠踹了一脚，低声厉色道“竖子，灌了几两酒，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躬身向文子端，文子昆请罪道“二位殿下，小儿饮醉了，臣回去必定好好教育。臣失礼了，请殿下恕罪”

五公主当然也听到了，她桌子一拍就要发作，给越嘉脸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裕昌赶忙朝程少商眨了眨眼，一人一只手，把人拉到了裕昌怀里，灿灿还帮忙把人压住

小越侯夫人在对面看的急的帕子都要扭烂了，她倒是指望五公主出声解围，但五公主被压在裕昌怀里压根看不到她

文子端冷冷看了越嘉一眼，旋即正色厉声的朝小越侯道“世子既不能喝酒，以后就不要喝了”

“快些下去吧”文子昆虽然做好人做惯了，但自己妹妹还是要护的“下次不要在喝了，记得给小五赔罪”

“是，是，殿下说的是”

两人在看对面的五公主，她仍旧伏在裕昌怀里，双肩不停的抖动，似是哭啼。依小五的个性哭是不可能的，笑还差不多，但幸好有裕昌把人压住了，不然小五的暴脾气上来当场就要打一架。

五公主被裕昌劝阻，越嘉下场，骆济通再也不敢上前凑。寿宴自是宾主尽欢，一片欢乐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