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来传晚膳,说凌不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司岄悬与程少商梳洗完毕后便赶紧过去了,紧赶慢赶还是最晚到的。
一入门,便看见凌不疑旁边坐着皇甫仪,皇甫仪旁边还有个空位,另一边则是楼垚、袁善见,还有一个空位在袁善见旁边。
袁善见站起身来,程少商便以为他是给自己让位的,径直走了过去。
袁善见程娘子那边请,坐在夫子旁边与夫子攀谈也方便。
没想到袁善见只是站起来给她指个路……说完袁善见就又坐下了。
程少商无语。
众人皆落座完毕,程少商与楼垚遥遥相望,两个人对视笑着甜蜜蜜的。
司岄悬不禁感叹,少商啊,咱这可不兴恋爱脑啊……
凌不疑看了看程少商,举起酒碗。
凌不疑愿战乱消弭,风调雨顺。
众人皆举起酒碗来。
皇甫仪愿岁月不悔,往事不哀。
程少商眯着眼睛瞅了瞅皇甫仪。
众人皆喝完酒,放下酒碗。
皇甫仪二十余年了,自我遭戾帝加害,不得已离家游历天下,已是二十余年了。
皇甫仪程娘子,今日我倚老卖老,随你叔母叫你一声少商,可好?
程少商大夫随意便可。
作为一个对皇甫大父与少商三叔母故事大概了解了一点点的人,司岄悬已经猜到皇甫仪接下来要干嘛了……
皇甫仪我们相逢即是缘分,少商,今日,我同你讲一个小故事,可好?
司岄悬眼睛亮了亮,终于进入正题了,虽然肚子有点饿,但是也耐不住她好奇
程少商可是讲夫子自己的故事?
皇甫仪唉!不过是个小故事,切勿攀扯他人。
程少商哦……
司岄悬与袁善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含着笑意。
皇甫仪又喝了一大碗酒。
随后,他幽幽开口道。
皇甫仪多年以前,有位世家公子。虽父早亡,但才华出众。后名声斐然,受尽了追捧。
皇甫仪这位公子有位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可惜,因未婚妻容貌平凡,公子觉得未婚妻配不上自己。
皇甫仪后来,那位公子家风大难远遁他乡。那未婚妻家中亲长也纷纷劝说她退婚避灾,可她力排众议,不肯背信弃义。
皇甫仪不但如此,她一个小女娘还以一己之力承担起照顾公子家眷的重责,更甚至,她还要备受未来君姑的刁难。
皇甫仪所做一切,只为盼公子早日归来成亲。
皇甫仪而她这一等,就是七年。
司岄悬正听的入迷,程少商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激灵。
程少商夫子恕我直言,那公子就不该让未婚妻痴等。
众人被她这一打岔,都纷纷有些不知作何言语。
是凌不疑率先开了口。
凌不疑程娘子说得也不无道理。
凌不疑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程少商看了看凌不疑,又转而去看那楼垚,只见那楼垚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袁善见公主一向颇有主见,敢问倘若遇上这事的是公主未来的郎婿,你等他还是不等?
突然被点名的司岄悬还有些懵。
司岄悬啊?
司岄悬指了指自己。
司岄悬问我?
程少商袁公子这话当真是刻薄,倘若是你遇上这种祸事,你等还是不等?
程少商看不惯袁善见欺负司岄悬,见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便替她怼了回去。
司岄悬就坐在程少商对面,她看少商这么维护她,笑着对程少商眨了眨眼。
袁善见我先问的,请公主殿下先回答。
程少商我不过是替昭昭阿姊反问袁公子,请袁公子回答。
看他们二人快掐起来了,司岄悬赶紧开口。
司岄悬我答就我答,少商别跟他一般见识。
袁善见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一般见识……?
袁善见觉得自己被侮辱到了。
司岄悬若是我未来郎婿遇上这事,我自然甘愿等他,因为我未来的郎婿,自然是我对他有情的。
司岄悬但是如若他回来负了我,我自然也不可惜那等他的几年岁月,主动退婚,各自安好。
司岄悬只是有些可怜其他女娘,需得与这背信弃义之人度过未来的日子罢了。
(皇甫仪:一刀一刀扎我身上。)
袁善见富含深意的一直盯着司岄悬。
另一边的楼垚想了想,隔着大老远对少商说。
楼垚少商,如若是我的话,我不会要你等的。
程少商对着楼垚笑的十分开心。
众人皆沉默了。
楼垚我没说错啊,少商,我一定不会让你等我的。
楼垚对面的凌不疑看着酒碗,幽幽开口道。
凌不疑程娘子,真是寻了一个好夫婿啊。
袁善见看了看司岄悬,司岄悬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过头一脸疑惑的回看袁善见。
这人老看我干啥?
皇甫仪公子亡父,有位十分了得的护卫。承公子亡父当年的恩情,自告奋勇愿护送公子南下流亡。
皇甫仪途中,为保护公子不幸殒命,护卫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孤女托付于公子。谁承想,就是这段恩情,断送了前世情缘。
皇甫仪那公子原本七年后便能归家与那未婚妻完婚,但是在公子归家时,那孤女竟服毒自尽,公子为了报恩,选择留下照顾孤女,拖住了归家的脚步。
袁善见听着夫子的娓娓道来,不禁在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画面。一身大红婚服的未婚妻竟变成了司岄悬的模样。
皇甫仪未婚妻在寿宴上,苦苦等待一日一夜,谁知,公子并未如期而至。
皇甫仪公子心知未婚妻心中悲不自胜,定要与其见面诉说各中缘由,苦苦哀求其数日才得以相见。
皇甫仪谁知,未婚妻开口就是退婚。
穿着大红婚服的司岄悬坐在地上,头上带着各式金钗,表情却是十分难过,泪珠滚滚。
皇甫仪公子深知她此时正在气头,想假以时日待到其平心静气。
同是一身大红婚服头戴金冠的袁善见走了进来,他的表情错愕。
皇甫仪谁知,等到的,却是她要嫁与旁人的音讯。
那袁善见见到的,正是跪坐着的司岄悬,旁边还端坐着一个也身穿大红喜服的男人。
袁善见看着司岄悬与那人对视而笑,那男人向司岄悬伸出手,她将手搭上了那人的手,任由他牵着走过他身边。
袁善见只能站在原地,看自己心爱的人朱唇红衣,嫁与他人。
皇甫仪公子百思不解,未婚妻苦等了他七年,为何眼看花期在望,最后却偏偏在这这一件区区小事上泥古不化。
凌不疑敢问,这位公子,一直对未婚妻的相貌暗暗惋惜,这未婚妻可心知肚明啊?
皇甫仪那是公子年少之想,后感动于未婚妻的情深意厚,便再无此等轻浮之想了!
司岄悬看了看还在盯着自己发呆的袁善见,喝了一大口酒。
司岄悬既不相爱,何必等待。
司岄悬那公子若是真对未婚妻有情,便不会被那孤女绊住归家脚步,也不会放任未婚妻在那段岁月中自怨自艾受人欺辱。
司岄悬公子既被他人相绊,那未婚妻为何不能嫁与他人?
皇甫仪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讲话,却被拍桌而起的程少商打断了。
程少商那未婚妻要的可是公子的感动?她不过是希望心上之人能将自己放于心上罢了。
程少商缓缓坐下。
程少商只不过,没想到只能会碰上一个自负又薄情的混账。
真是语出惊人好不委婉……
不过司岄悬认同!
司岄悬一脸“找到知己”的模样,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朝着程少商那边敬了敬赞同,然后一口闷。
程少商看着她那有些醉醺醺的迷糊样,脸还红扑扑的十分可爱,骄傲的扬了扬脖子。
程少商又站了起来。
皇甫仪脸色不善。
程少商夫子,我倒有一个问题,若你是那公子,未婚妻和孤女同时掉入河中,您应当救谁啊?
司岄悬一直在倒酒喝酒,听到这话她顿了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袁善见皱着眉头看她一直闷头喝酒,想拦又没得拦,压根拦不住。
只好一直紧盯着她,生怕她又出什么事。
凌不疑程娘子不如这么问,若未婚妻会一点水,将将能在水面上浮得片刻,而孤女丝毫不会水,若夫子是公子,先救谁?
程少商没错!
皇甫仪一下子有些孤立无援。
袁善见眼看自家夫子被围攻,马上开口试图解救他。
袁善见凌将军,若换做是你,你先救谁啊?
司岄悬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的看向旁边的袁善见。
司岄悬啧,刻薄,当真是刻薄!
司岄悬伸出手指胡乱的指着袁善见的脸。
司岄悬少商说的没错,你最刻薄了!
袁善见很想过去把司岄悬的手指头掰了。
他觉得她在替凌不疑说话。
凌不疑若换作是我,自然是先救未婚妻。
皇甫仪倒酒的动作停了停。
凌不疑若先救孤女,未婚妻可能被水草缠住,可能叫水流冲走,若公子真把未婚妻放在心上,又怎会让心上人,有半点不测?
皇甫仪放下了酒坛,看向凌不疑。
皇甫仪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孤女死而不救?
楼垚若是…若是我,我也是要先救少商的。
程少商阿垚,还是你对我好,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司岄悬眯着眼睛看了看程少商,又看了看凌不疑。
再看了看楼垚,又看了看袁善见。
摇了摇头。
袁善见那未婚妻并未掉入河中,此假设不成立。
凌不疑那孤女也未曾掉入河中,只是自行服毒罢了。
司岄悬子晟说得对!
司岄悬嗷了一嗓子,就“pia叽”趴桌子上了。
皇甫仪让婢女带她下去休息,她却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婢女退下别碰她。
袁善见看着司岄悬,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
凌不疑人死了便死了,只需给那名护卫过继子嗣,将来保他升官发财,让他的香火得以延续足矣。
楼垚未免有些对不起那名惨死的护卫。
凌不疑提高了音量,对着楼垚说。
凌不疑对不住便对不住了,人生在世,怎可能人人都对得住。
程少商此话说的有道理。家父也是武将,战阵之上,为护卫他这个主帅,死伤的将士不计其数,也没见所有的将士妹妹女儿都要嫁与我阿父的。
司岄悬忽然猛抬头,把旁边的袁善见与对面的程少商都吓了一跳。
司岄悬说的对!不过是人心之所向,兰因絮果,自己选择了什么种子,便会结出什么果子,自己的选择,无法后悔!
说完,她趴在桌子上,脸朝着袁善见的方向。
袁善见看着她通红的脸,穿着一身淡粉一群,此刻活像一个粉团子。
他摇了摇头,心想: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皇甫仪苦笑。
皇甫仪说到底,要是那公子早些打发走了孤女也就好了……
程少商那孤女也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程少商方才凌将军说得甚有道理,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司岄悬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跌入自己眼中的袁善见,心里也想着。
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凌不疑那未婚妻既不能相信公子对着表面冷淡,实则有心,又不能相信公子对那孤女确实毫无情意,这两个不能互信之人,如何结为夫妻?
凌不疑这未婚妻越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断然退了婚。她用了七年时光来证明自己对公子的情意,又断然退了婚,就是为了告诉公子,她虽相貌平凡,但心意,绝不能轻辱。
……
司岄悬没让他人陪同,执意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便跌跌撞撞扶着墙走了出去。
她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月色,解下了腰间的玉佩,轻轻抚摸着那上面的字。
忽然一件衣服盖在了她身上,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她的身旁。她转过头,看着袁善见也毫不顾忌的坐在她旁边。
司岄悬袁公子,无需陪同夫子吗?
袁善见我已向夫子说明,待送你回房后便去陪他喝酒。
司岄悬点了点头。
司岄悬身长在,则情长在,情长在,而痛亦长存也。
袁善见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她的脸。
他总觉得她比他年岁小却比他豁达,又总觉得她有这她那个年龄不应有的沧桑。
就好像是,她的一切都是用她经历的痛苦堆积起来的,不管怎么看,都能看出她健康躯壳下,那受伤的心灵。
袁善见公主…也爱而不得?
司岄悬收回正盯着月亮的目光,转头看向袁善见。
司岄悬爱而不得……?这世间我所爱却却不到的东西多着……
袁善见看着她,没有说话。
司岄悬我只是在想,像我这般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人把我放在心上呢?
袁善见情极百病生,情舒百病除。
袁善见总有良人,予你欢喜城,长歌浮暖生。
司岄悬笑了笑,她盯着袁善见的眼睛,似乎想把他吞入眼中。
那眼神里的深意,让袁善见着迷。
转过头,又看向天上的月亮。
司岄悬袁公子请回吧,该去陪同皇甫大夫喝酒消愁了。
袁善见被她的转变惹的有些懵,他失意的看着她那不属于自己的侧脸,起身行礼就走了。
司岄悬总是对他忽冷忽热。
袁善见走后没多久,凌不疑便坐了下来。
司岄悬见他手里拿着一件斗篷,知道他是去找少商了。
司岄悬子晟,你说,爱你的人,会缄口不言吗?
凌不疑会。
凌不疑默默守护,乃爱之大成也。
……
另一边——
皇甫仪善见……为师,真的错了吗?
袁善见往事,不可追。夫子对前尘,理当释怀。
袁善见一切,还需往前看……
袁善见也喝的有些醉了,撑着头在假寐。
他不明白司岄悬的心意。
他也在犹豫,今日之议,他的观点与她不同,是否往后便相处不来?
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对方,他必须取舍……
皇甫仪善见!
皇甫仪将手搭在袁善见手上。
皇甫仪那日我当时能够快刀斩乱麻,不与那孤女纠缠,舜华,就能与我重归于好……
袁善见夫子,弟子听闻程止大人才貌双全,又是出门的情痴护妻。可料桑师叔余生可得的幸福,远非夫子能比。
袁善见眼下,夫子不能释怀,全因沉痼自若罢了。
袁善见弟子愚见,情深则惘,惘则多虑,若能放手,则不惘不虑,更不应计前尘。
袁善见若夫子再纠结下去,桑师叔也已成婚,你又如何自处呢?
皇甫仪是……这样吗……?
皇甫仪酿酿跄跄起身,走到外面。
袁善见是,熬夜伤身,您就应该早些休息,哎……
袁善见止不住困意,撑着脑袋小憩。
皇甫仪……舜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