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2）

油箱已经见底了，麦克唐纳想不通为什么当时不加点油，但又转念一想，如果加油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和维沙的人动手了，他又暗暗肯定自己没有加油是正确的。

凌晨时分，天还是黑的。

后座的两人早已熟睡，麦克唐纳在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眼前突然出现黑压压一大片阴影近百米高，像一座山。麦克唐纳刹住了车。月亮从云层厚悄悄走了出来，寒冷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只有短短一瞬，月亮便再次躲入云层之中，黑色便再次笼罩大地。

眼前的，是一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移动城邦的一个区块，顶部甲板差不多离地面百米高，顶层甲板下则是用途各不相同的多层甲板，不远处的入城匝道则可以将他们带到地块的二层甲板，那里是整个地块最大的空置区，各种载具的停泊，大量物资的转运都将在二层甲板进行，相当于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和中转站。

沿着匝道驶入入城平台，那里是城邦入城口，是一个个外凸的平台，平时会有政府人员和军事人员检查入城人员的身份和相关证件，但现在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二层甲板，停泊区。麦克唐纳打开了车灯。

向内行驶的途中，大量汽车，货车，被抛弃于此地，还有数量军用车辆的残骸横在路中间。高大的金属墙壁上布满弹孔，划痕和爆破甚至是火焰燃烧后的黑色痕迹。

继续驾车前进。

进入储藏区，和刚刚离开的停泊区不同，这里空旷，干净。没有一箱物资，没有一件货物，没有一具尸体，就连交火的痕迹都十分少见。

储藏区尽头，巨大的交叉路口在远光灯的照射下将其一角映入麦克唐纳的眼中。

【直行：核心动力区（非工作人员禁止进入）】

【左转：一层甲板（上行）北储藏区1号入口（沿道路直行）三层甲板（下行）】

【右转：一层甲板（上行）南储藏区1号入口（沿道路直行）三层甲板（下行）】

巨大的路标从顶部垂下，悬挂在半空中。

三层甲板，负责农作物种植，牲畜饲养，关押犯罪人员，垃圾处理等等等等，至于到底负责什么，那得看所在的区块的属性。

而且在三层甲板这个监督并不算特别严密的地方，“意外”会频繁发生。如果城市区块距离核心城较近，那还好些，如果是整座城市的外围区块，那这一层甲板基本是不法之地，是感染者聚集之地，是帮派，混混，恶棍的天地，总得来讲：会是一个超大规模的垃圾堆，你在里面看见什么都不意外。

麦克唐纳并不愿意回想起曾经在三层甲板生活的那段记忆，那就像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要么不敢进来，要么进来了便同他们一样，出不去了。

他之所以能够脱身还是因为：他，偶然间从一位不怎么小心的巡警那里拿到了枪。在崩了一切敢拦住他的人之后，他脱身了，他离开了那座移动城邦，但并不是自愿的，毕竟他杀了不少人。

他还记得当时年仅17的他，趁着午夜，从底层甲板逃离的情景。

空旷，无人，高墙上指示灯的微弱绿光是唯一的光源，他不敢开灯，听说顶光会吸引那些栖居在底层甲板这巨大排污网络中的感染生物的注意。恶臭的污水，工厂排放的刺激性废气，粘稠的废水，干燥或潮湿的固体半固体的废料，无时无刻充斥在空气中，充斥在这巨大的空旷的排污网络中，这就是底层甲板。

左转，车辆沿道路上行，来到顶层甲板。

像是一座普通的城市的一样，柏油路面，宽阔但并不平坦，有的路段充满裂痕，凹陷，还有履带碾过留下的印记。道路两旁是临街的店铺，咖啡馆或住宅楼。低矮的，高耸的，三五层高的，十几层高的住宅楼都有，但现在给人的只有荒芜。

各种类型的车辆被遗弃在路边，甚至横在道路中间，街道两旁的建筑外墙上布满了密集的弹孔，有相当一部分建筑似乎经历过爆破或者轰炸，处于坍塌或半坍塌的状态，街边或绿化带中的灌木和树木大部分已经枯死，而少部分则是被什么东西烧成了焦黑色，还有极少数，似乎演变成了新类型的植物，并且开始了新生。

麦克唐纳发现，自从车辆进入地块内部后，车灯便开始无规律的闪烁，似乎是受了什么干扰一般，他打开了队内通讯频道为了测试一下通讯信号。

有点出乎意外的是，通讯频道内时不时的会有杂音，个别时候甚至会让通讯瞬时性中断。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打开电子表的污染监测器，不出意外，这个地块受恶蚀能污染，好在大多数地区属于轻度污染，个别地方会跳至中度。

“还好。”

他心想，这种程度的污染十天半个月不会导致什么问题，但如果在无防护的情况下长时间呆在中度地区......感染是迟早的事。

“不错了，别给整个重度污染就不错了，在这躲两天差不多就没啥事了。”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驾车寻找一处能够当做临时藏身地的建筑。

车辆行驶的极为小心缓慢，道路上有太多的废弃车辆，横倒在路面上的路灯，倒塌的房屋的破碎砖瓦，稍不留神便可能撞到什么。

开始下雨了，雨滴打在前窗上，打在车顶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薄薄的雾气在街道上弥漫开。

虽然开着车灯，但雾气依旧无法让麦克唐纳看到太远的地方，加上车灯受到恶蚀能的干扰变得不那么稳定，就让麦克唐纳更加神经紧绷。

转弯，从较为宽阔的大道拐入小路，进入小路的瞬间车灯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麦克唐纳没有理会，小心翼翼地将车辆往狭窄拥挤的街区里开去，在那里更便于隐蔽。

但深入街道没多久就因为倒塌的碎砖瓦挡住了去路，正当麦克唐纳准备设法调头时，雾气中隐约晃过一个身影，从马路一侧到另一侧。

他觉得不太对劲。拿起旁边放着的手枪，检查过弹匣中的剩余弹药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尽量不弄出动静。

手炮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无论到哪他都会带着。

下车，掩上车门，贴着街道一侧的楼房，顺着车灯照射的方向缓慢前进，越是远离车灯越是能够感受到雾气中的不祥气息，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这个地块上，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东西在游荡。

来到刚才影子闪过的地方，这里已经是车灯照射距离的极限了，他回头看向停在身后的汽车，大概距离自己有五十米。

麦克唐纳眯起眼睛，环顾周围，除了废墟残骸，报废车辆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除了......个别从废墟里和地面裂缝中探出的如苔藓般的生物，看样子是真菌一类。

他看向影子消失的地方，是一条小巷。

大概五六人宽，漆黑，且雾气弥漫。

举起手枪，贴着左侧建筑外墙小心翼翼地向巷道内走去。靴子踩过碎石砖瓦的声音在这极度的安静中显得尤为突出。

他打开了手电，一束惨白的细小光束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区域，将视野拓宽了一两米。

他回头望了一眼巷道口，但发现已经被雾气和夜色所遮蔽了，他已经过于深入了。正当他准备调头往回走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了一个亮晶晶的不规则物品，当他将手电筒再次照向那个物品时，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那是一块恶蚀能的结晶，是一块从一个人的左肩膀里长出的结晶。紧接着，一个人，准确的说一个已经不算是人的人出现在了手电筒的光芒中。

皮肤干瘪，已经有些腐烂，紫色的恶蚀能结晶从身体中长了出来，肩膀上，肋骨间，暗紫色的结晶，还有大片的密集微小的紫色晶体颗粒分布在皮肤各处。眼眶凹陷，混浊的眼珠里看不到任何神采。头发几乎全部脱落，头皮清晰可见。它身上的衣物已经成了肮脏不堪碎布条。

当它被手电的光芒照射到时，突然将那犹如风干蜡像般的脸扭了过来，下一秒便爆发出与它体格完全不相符的力量与敏捷，挥舞的双爪瞬间距身只剩咫尺之遥。

“*你*的！”

一整个手枪弹匣瞬间便被放空。被击中的晶簇并未碎裂，只是像防弹玻璃一样出现了数条裂痕，中枪的部位流出血液，随后，它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麦克唐纳警惕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缓慢地退向小巷口。

从缓慢地倒退变成急迫地后撤，紧接着又由急迫地后撤变成了惊慌地逃跑，一口气跑回了大路，当他看到了车灯的光芒后终于长舒一口气。

车内熟睡的二人被那一连串的枪响惊醒，拿着武器在车旁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别动！前面的人停下！”

“嘿！等一下，我，麦克唐纳！”

【长钉】盯着不远处从雾气中现身的人，待对方稍微走近了些后看清了那熟悉的脸。

“队长，什么情况？”

【猎犬】也聚了过来。

“上车，慢慢解释。”

三人迅速回到车内，正当麦克唐纳要开口时，一阵异样的响动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