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19.百川院

佛州清源山

清源山是个小山，山上有树、山下有水、山里有人家。

其中一家叫做“百川院”

是昔日四顾门“佛彼白石”的驻地，江湖中人敬仰不已、视为圣地的地方；另外一家叫普渡寺，是个庙。

百川院原为四顾门内设刑堂

坐落清源山山顶

而这半山腰就是普渡寺了

寺中方丈无了大师，是为禅道大宗

方多病押送葛潘回百川院，明月业三人则是找借口去了普渡寺，探查师魂的踪迹。

李莲花与方丈大师熟识，故而明查，笛飞声同明月业则是暗访，去查看院中沙弥名录。

无了方丈给李莲花把脉看诊，一脸愁苦，偏生这正主无所谓，和尚再好的心性也压不住了。

两人扯了几番，一无所获

倒是给他运气梳理完，和尚拗不过他也不再劝，将其所知尽数托付，这不，李莲花刚出了禅房迎面便撞上了墙角的笛飞声。

“明月业呢？”

李莲花蹙眉

明月业身份特殊，又到了百川院的地界，也难怪他担心，笛飞声倒是不甚在意，背负着双手，昂了昂下巴。

“他去会故友”

普渡寺中的故友也只有无了大师一人了

明月业依旧是那身缴玉白，斗笠薄纱覆面

对于他的到来和尚意料之中般抬头看了眼，叹气

“你来了”

明月业摘下斗笠，恭敬的弯腰施礼，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么多年还要多谢大师，既到此处没有不来拜会的道理。”

不同于明月业的豁达疏阔，无了大师颇有几分苦闷的意思，摇着头站起身来，看着他身后墙壁上的“禅”字。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李施主真的想好了，他未必愿意无知无觉的接受你给他的一切，何不坦诚相待，与他说个明白。”

无了大师慢条斯理的倒了杯热茶，氤氲的雾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明月业的手指蜷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刺着掌心，有点子疼、也只是一点。

坦诚吗？

“我这样的人、如同黑夜里的刀丝，暗地里的豺狼，脏到了泥里，又怎么能去玷污皎洁的月？”

他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

饶是无了大师这样淡泊之人闻听此言也忍不住的蹙眉

明月业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手指拨弄着滚烫的茶水

水波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有些灼人、却实在温暖

“大师助我良多，只是我心意已决，洗不掉的墨点永远不该落在洁白的衣袍上，平添污秽。”

“你们两个，真是一样的倔，老衲劝不服他，也劝不通你。”

无了大师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拉过明月业的手腕。

说来也怪、

这姓李的好像生来就是克他的

明月业低头浅笑，也不反驳

无了大师说得没错，他们啊就是这样，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要一条路走到黑的。

“施主心意已决，老衲观你内力只余五成，这十年的谋划可还顺利？”

明月业没答

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只能埋在心里，谁也不能倾诉。

明月业讪讪一笑，起身请辞。

“大师事多烦忧，不便多扰，在下告辞。”

“你去哪，百川院？”

无了大师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明月业手中的剑刃上。

“你上了山顶，我怕你会忍不住，若真动手，恐怕也伤了兄弟情分。”

提起这话，明月业的神情忽而冷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二十四桥剑

冷笑、

“他也配！”

＜＜＜

今日的百川院可谓是人流如沸

原因无他

只是找到了一把剑

一把……

天下第一的佩剑

明月业隐在人群里，看着高台上盖着红布的少师剑

不知什么时候，方多病拖着李莲花和笛飞声来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越过少师，看向台上那一身紫衣的儒雅男人。

“你认得云院主？”方多病问

云彼丘

百川院“佛彼白石”四大院主之一

主理百川院情报机构

只不过他自十年前便自禁于百川院，从不出门一步

按理，明月业不该与之熟识的

方多病眼看着明月业的嘴角勾起一笑，只是这笑无端的让人心底泛寒，说不出的怪异。

“云院主忠义之名享誉江湖，我又怎么会不认得呢。”

“忠义”二字被明月业咬得极重，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漆黑幽暗的瞳孔像墨汁一样浓稠。

他想起了十年前

东海一战，四顾门本已占足上风，但因“佛彼白石”四人指挥失误故，致使李相夷孤身一人于东海之上与敌决战，终坠海失踪。

海浪拍打着礁石，明月业拖着两人筋疲力尽倒在海滩上时，火把的光亮几乎将整片海岸映了个分明。

金鸳盟倾巢出动，不畏四顾门的围捕，在东海之滨大肆搜寻笛飞声的踪迹

而这个时候台上的几个人在做什么呢？

云彼丘、

下毒暗害，甚至还将四顾门一行人引向已成空城的金鸾盟主殿，致使李相夷孤身独对金鸳盟两艘大船，失踪于东海之上。

李相夷失踪之后，石水和白江鹑持剑找他算帐，云彼丘被白江鹑一剑穿胸未死，又横剑自刎，被石水救下。

自此，禁闭百川院足不出户

可他所谓的禁闭便是手握大权，声名鹊起，江湖之中无一人知道他所做的背信弃义之事。

可笑！

无了大师说得不错，明月业确实忍不住

他怕自己会跳上台，手刃了云彼丘这个卑鄙小人！

兀得，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明月业持剑的手

温热的掌心瞬间驱散了他心底的阴霾

明月业抬起头，却见笛飞声正注目的看着他，见他望来，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一同长大，明月业此时想做什么笛飞声最清楚，虽不知缘由，但现在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明月业反手拍了拍笛飞声，示意他安心

赏剑大会声势浩大，他虽冲动却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线香燃起，摘花试剑

方多病自是一马当先

只是他这一开口，自然而然的将台上几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这一处

窥伺的目光不加掩饰，明月业错身一步，挡了挡李莲花，大大方方的将自己袒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现场喧闹无比，但他却仿佛听到了抽气声

方才祭拜李相夷画像之时，方多病说过

李莲花于李相夷之像在神韵，而明月业于李相夷之像却是眉眼之间，不说十分却也有七八分相像的。

说来也有意思，他倒是比李相夷本人更像李相夷。

绸花滚动，眼看着方多病便要夺魁了

明月业忽的一剑横空，踏着前面几人的肩膀越步到了台上，还未出鞘的长剑就势一支，抵在方多病的背上。

方多病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绸花被明月业接在手中。

微风萧飒，明艳的红、与他长身如玉的白交织在一起

方多病眼中闪起光亮来

仿佛亲眼看到了十数年前扬州屋顶的红绸舞剑一般

“明月业，你果然……”方多病暗道

他尚且如此，台上的几人更是神色各异，唯有石水，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香尽，落花有主。”

白江鹑朗声宣布道，只是他那一双眸子止不住的转动，似乎想说什么，试探性的迈步半步被记汉佛一把拉住。

纪汉佛倒是平心静气，连说话的语气都比白江鹑沉了几分。

“这位朋友并非四顾门旧友，未曾见过，敢问尊姓大名啊。”

明月业拿着绸花莫名一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之色，清越的嗓音低沉暗哑，隐隐透着期待。

“在下姓李，木子李。”

似乎是怕听错，明月业特意拆分一番。

可惜，他看见的只有错愕惊惧，唯一的一丝慰藉竟是十数年的那个给李相夷写分别信的女娇娥。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

步转迥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

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乔婉娩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只消一眼就让人如沐春风

她那柔情似水，娴静素雅的面容之下，却是一颗重情重义坚毅果敢之心，胜过在场众人百倍。

纪汉佛收紧了手掌，与身侧的云彼丘对视一眼，沉吟着嗓子追问。

“李？李什么？”

这一答案是在场所有人都期待着的

李乃国姓，庙堂之高的陛下姓李；江湖之远曾经天下第一剑神李相夷也姓李。

明月业回头，看了眼台下的李莲花。

他皱着眉，神色严肃而庄重。

明月业叹了口气，连着手中的绸花也垂了下去。

“李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