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恙一睁眼看到的是昏暗无光的木色天花板,门外隐隐传来小声交谈,听不真切。身上的盖被许久未晒太阳,潮湿霉味直钻鼻孔,吴恙撑着身子坐起来,借着窗外门缝漏出的光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木质架构的房屋,墙是土墙,很典型的农村房屋。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有地方给她躺,应该是找到地方了。
那口淤血吐出来后,体内伤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吴恙起身下床刚欲开门出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张起灵目光落在吴恙脸上,白里透粉的脸颊,水光润泽的眼眸带了丝刚醒神时的懵然。
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左移落在门槛上,轻咳了声,“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吴恙侧身从他身旁过去,站在院子里的廊檐下观察四周,不远处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她所站的地方偏高,可以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这是个不大的隐藏在深山中的村落,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院子不大,黄福站在鸡舍边上背着手伸着脖子往里看,一间独立出来的小厨房屋顶的烟囱冒起了灰烟。
院子墙边上种着一棵槐树,枝叶繁盛。树底下放着一张竹木桌,桌子上放着一个茶水托盘,几张竹椅随意摆放。
这家主人倒是挺有情调。
吴恙伸个懒腰,短衣上提露出一截嫩白细腰,腰线优美,盈盈一握。
张起灵眼垂着,恰好将这一风景尽收眼底,眸中墨色涌动,指尖摩挲掌心。
他丈量过的,那腰只有他一掌之大,纤细柔软,稍微用点力气便会留下红印。
吴恙在树底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抬眼看到张起灵站在那满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明所以。
黄福听到动静,看到吴恙醒了,屁颠乐呵地跑过来坐下,“吴小姐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
吴恙心情还不错,便开口回他:”好多了。”
黄福仔细瞧瞧她的脸色,红润有光比之前苍白无血色的模样好多了。他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说道:“我们到陇达措了,我们借住的这户人家就是我说的那个。”
随后他直起身,看看吴恙又回头看看张起灵,“但是,这户人家是你们认识的,你们为何会不知道蛇眉铜鱼在这里?”
“认识?”吴恙看向张起灵,让他有个解释。
“对啊,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能住进来。”
吴恙还想再问,院门被人推开了。回身望去,一个头戴斗笠,背着竹篓的女人拄着木棍走进来了。
斗笠很大,遮住了那女人的脸,但她的身形有点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吴恙视线紧随着女人移动,那个女人将木棍靠在墙上,竹篓也卸下来放在墙角,斗笠摘下挂在墙上。
这时,女人转过身来,她的脸也暴露在光源下。
吴恙瞳孔一缩,她怎么会在这?
女人看到走到井边打了水洗了洗手,在身上擦干后,走到吴恙对面坐着,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朝吴恙笑了笑,说:“不认识我了?”
吴恙一阵无言,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有了声音,“锦姨,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陈文锦。
陈文锦垂眸,手指摸着瓷杯,面上显出一种道不清的复杂表情。她抬眼看向吴恙,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曾经牵着她的手甜甜叫锦姨。
而如今,她卷入的漩涡自身都已无力招架,还要将这个小姑娘,吴二白费尽心机洗白的人,再次卷进这个无底洞吗?
正当她思量的时候,身边光线一暗,张起灵坐了下来。
这个男人……陈文锦从没看清过他,他仿佛一团迷雾,时而清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时而迷惘无措像脱离走失的鹿。
但目前这个情况,她能相信的只有他了。
张起灵似乎知道陈文锦想问什么,轻轻摇头。
二人目光交汇闪烁,似乎隐秘地交换了什么信息。
吴恙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唇角勾起,“你们早就认识?”
“哦也对,当初西沙海底墓,你们是一个考古队的。”
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冷褐色的眼睛眨了眨,“锦姨,不解释一下吗?”
陈文锦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蛇眉铜鱼说不定就是她的东西。
张起灵不想让吴恙卷入那些是非争斗之中,陈文锦便也不好去解释,一时之间,气氛沉寂了下去。
吴恙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去,目光凛凛仿若淬了冰。
黄福在边上听到海底墓、考古队,心里琢磨着还真是考古队的人啊。眼见气氛逐渐不对,连忙插进来打圆场说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他指了指张起灵和吴恙,对陈文锦说道:“他们俩找到这里是为了那什么……蛇眉铜鱼。”
“蛇眉铜鱼?”陈文锦眉头微皱,“你们从哪得到的消息?”
黄福尴尬的呵呵一笑:“那个…几年前我偶然路过这里看到了,便回去仿制了一个…”
后面的事,陈文锦都已知晓。在吴恙沉睡的时候,她已经和张起灵聊过了,也知道了吴恙目前的身体状况。
思及此,陈文锦望向满头银丝的吴恙,轻声道:“小久,锦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吴恙是吴三省名义上的女儿,虽然养在吴一穷门下,但到底对陈文锦来说,早已将其当作自己女儿看待。
吴恙视线落在陈文锦年轻得不像话的脸上,似乎这几十年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这已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她身上肯定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导致出现这样的变化。
她不问也不想知道,挪开眼,视线落在张起灵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音色含了冰似的冷,“那你知道陨玉在哪吗?”
“陨玉?”陈文锦脸色变了变,不可抑制地看向张起灵,这是他从未提及过的事。
见她如此表情,吴恙心底有了答案,唇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没跟你说吗?我续命需要陨玉。”
陈文锦脸色极差,她身体的异变也是需要陨玉去抑制。
这样一来,两人就站在了生死对立面。
这也是张起灵不敢告诉她的原因,他还不能完全相信她。
毕竟人在生死存亡之际,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陈文锦按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一股淡幽的异香飘散开来,身体异变似乎加速了。
吴恙闻到异香,眉头未动,心里却是有了些猜测,看向陈文锦,说道:“不如我们合作,先找到陨玉再说。”
陈文锦紧皱的秀眉松了松,“只能如此了。”
她不想跟吴恙为敌,若是真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接下来,三人敲定了一下行动方向。
张起灵回杭州去找吴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而她和陈文锦则隐藏在暗中,时刻观察提防着那看不见的“它”。
对于这个“它”,陈文锦倒是没有再隐瞒,只说他们每一次的行动都有“它”的参与。
要想避开“它”的眼睛,必须隐藏在暗处。
时间紧迫,张起灵很快就要动身前往杭州,黄福在这待了几日,从一些村民手中淘到了一些陈旧物件,便也打算跟着张起灵一块走。
“照顾好自己。”张起灵垂眸,眸色深沉,望着吴恙,似乎要将她刻进眼底。
“好。”吴恙点头应承,宽慰他般笑了下,“别担心,几天后不是能再见吗?”
张起灵点点头,心里总有种不上不下的、惴惴不安的憋闷的情绪,无处抒发,只能深深的看着她。
张起灵往外走了几步,想到什么,转过身回到吴恙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支他刻的木簪。
木簪样式比之前又复杂了些许,张起灵在上面又添加了些花样,顶端的背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吴恙。
接过来将其插在挽起的发间固定住,吴恙抬眸看向他,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深幽的、克制自持的眼睛。
张起灵终是没忍住,弯腰轻轻抱住了她,清冽幽香萦绕在鼻尖。
声音低沉缱绻,埋在吴恙雪白脖颈处喃喃道:“等我。”
吴恙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
吴恙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开村子,见过张起灵有多冷静寡欲的陈文锦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感慨铁树也会开花。
但那人却是个没心的,这一腔深情怕是要付诸东流。
黄福带着张起灵一路到了火车站,两人方向不一样,将他送上火车后,便就此分别。
坐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怀中的背包鼓鼓囊囊,黄福也是没想到,这一趟出来收获这么丰富,最少能让他、大牛和刘吉祥三年饿不死。
在畅想着美好未来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尖锐刺耳一下刺破了黄福的幻想。
他接听起来:“喂?大牛?”
另一边声音嘈杂了会,随后安静了下来,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黄老板?有个交易做不做?”
吴恙回到院子里,坐在树下喝着茶。她们还要在这里待两天,等她的身体情况完全稳定了再出发。
天刚擦黑,一个人影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里,径直跑到吴恙面前跪下,两眼含泪的望着她。
“吴小姐,求你救救吉祥!”
来人正是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