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的妹妹

盗笔：无恙

在吴邪的印象中，吴恙是一个完美的人。完美到什么程度呢？从小到大，吴恙都骑在吴邪的头上，尽管这对吴恙来说是不足轻重的事，但对小小的吴邪来说，这是一个黑暗的童年。他甚至有时候在想，要是三叔没有把吴恙抱回来就好了，那家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全家人宠的就是他了。他为此跟爸妈闹过，这事自然也顺理成章的闹得全家人都知道了，他还记得当时家里人听见他说这番话时，脸色都很平静。奶奶坐在上首，喝了口茶，对他说

吴老太太小邪，你不想要妹妹，那我就把她送走吧

吴邪奶奶要把妹妹送到哪里？

奶奶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

吴老太太自然是她从哪来回哪去

吴邪小小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但他不允许自己反悔说出的话，他昂着头，对奶奶说

吴邪今天让她多待一天，明天就把她送走！

奶奶笑着低头喝了口茶，没说话。得到奶奶默许的吴邪，哒哒地跑到吴恙的小房间门口，看着里面坐着看书的小女孩。她很安静，从来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吵闹，吴邪几乎没有看见她哭过，笑也是浅浅的，她不像一个小孩子。吴邪想拥有别家那样的妹妹，会跟哥哥撒娇，爱笑爱跳，像小仙女一样。这并不是说吴恙不是个小仙女，对吴邪来说，他的妹妹是最好看的，那么白那么软还香香的。吴恙总是会因为不爱说话而被欺负，比她大两岁的吴邪就会帮她欺负回去。

但在家里，家里人都围着她转，因为吴恙不会惹祸，成绩还特别好，全校第一，除了不爱说话，整个人就是家长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这对还在小学的吴邪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他总是被拿来和吴恙比较，而比较的结果就是家里人更疼爱吴恙了。

吴邪你明天就要被送走了！你不会再待在这个家里了！

吴邪扒着门框冲吴恙叫道。

里面的人安安静静地在看书，对吴邪的话充耳不闻，仿佛根本不在意吴邪说什么。

扒着门框的吴邪不敢踏进去，上次也是唯一一次他走进吴恙的房间，脚刚落地，吴恙就要赶他出去，他不依，两个人就开始了拉锯战。但小小的吴恙岂是比她大两岁的吴邪的对手？

那是吴邪第一次看见吴恙涨着通红的小脸在哭，哭声小小的，像小猫似的，脸上留着泪也要把吴邪赶出去。

两人闹出的声响终是引来了大人，吴二白闻声走来，看见吴恙扯着吴邪的胳膊，吴邪双手双脚扒着门框，吴恙粉嫩的脸上挂着泪珠，紧抿着唇，好似发誓要把吴邪从门框上扣下来。

吴二白你们在干什么？

吴邪二叔！吴恙她扒拉我！

吴邪抢声向吴二白告状。

吴恙理也不理吴二白，手指紧紧扯着吴邪。

吴二白好了！吴邪你松手！你看看小恙都哭成什么样了。

吴邪扭头看去，吴恙眼眶红红的，脸上挂着几颗泪珠，明白过来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便松开手。吴恙见他不在自己房间里，便也松开手不再去管他们，转身坐到桌前看书。

吴二白见此，皱了皱眉，微叹口气，拎着吴邪的领子走到正厅，将此事告知了其他人。

吴邪就看见奶奶听到吴恙哭了，明显的激动起来

吴老太太小恙哭了？她好了？

吴二白摇摇头

吴二白还是一样的，这次可能是意外

小小的吴邪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妹妹吴恙好像不太正常。

吴恙手里翻着书，吴邪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她

吴邪吴恙，你明天真的要被送走了，你不说句话吗？

吴恙翻过一页，这才抬起头看向吴邪

吴恙知道了

吴邪显然不满足这三个字，他理想中应该是吴恙又哭又闹，不想被送走，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条件，她答应了他就不把她送走。

吴邪吴恙，你知道你要被送到哪里吗？深山老林！你怕不怕？

吴恙没回答。

吴邪仍是不死心。

吴邪吴恙，那地方很可怕的…

吴邪吴恙……

最终，吴恙烦不胜烦，合上书转头看着吴邪，脆生生地说

吴恙哥哥，帮我关下门，谢谢

吴邪哦，好的

望着关上的房门，吴邪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吴恙支配了！

这个臭妹妹！

不对，妹妹是香的。

这个香妹妹！哼，下次休想再使唤我！

第二天，吴邪早早地起床奔向吴恙的房间。房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人，吴邪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妹妹真的被送走了。

他急忙奔向奶奶的房间，此刻奶奶正坐在梳妆台前，看到吴邪，向他招了招手

吴老太太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吴邪奶奶，吴恙真的被送走了吗？

奶奶拿着梳子正给吴邪梳顺睡醒后乱糟糟的头发，她笑着回答

吴老太太不是你昨天说今天要把她送走吗？怎么？现在反悔了？

吴邪一听奶奶的意思，他唯一的妹妹吴恙真的被送走了！他开始放声大哭

吴邪呜呜呜不要…不要送走…吴恙…呜呜呜呜…

吴老太太是你昨天亲口说的，现在又反悔，哪有那么好的事。人都已经走了，你再后悔也没用了。以后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开心吧？

吴邪啊啊啊呜呜呜呜…不要！不要…呜呜呜吴…恙呜呜呜妹妹！

吴邪受不了奶奶的嘲笑，哭着跑去找吴三省，他要告诉三叔，他的女儿被送走了！

吴邪呜呜呜…三叔…呜呜呜嗝…

吴三省正看着书，瞧见吴邪边哭边打嗝朝他跑来，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顺气

吴三省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跟三叔说，三叔帮你教训他！

吴邪呜呜呜嗝…是奶奶！

吴三省噎了一下，自己的老娘他可不敢动。但见吴邪哭得这般厉害，一手顺气一手给他擦眼泪，耐心的问

吴三省奶奶怎么欺负你了？

吴邪打着嗝，在三叔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抽噎，他嘴巴一瘪，委屈巴巴地说

吴邪奶奶把妹妹送走了

吴三省听见这话，也乐了

吴三省不是你昨天说要送走她的吗？

吴邪一听，嘴巴瘪得更狠，眼泪在眼眶打转。吴三省怕他哭多了伤身，不再逗他

吴三省妹妹生病了，去医院治病去了。别担心，没人把妹妹送走。

吴邪擦擦眼泪

吴邪真的吗？那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啊？

吴三省拍拍他的头

吴三省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二叔陪着呢

得了三叔的保证，吴邪才放下心来，毕竟三叔是妹妹的父亲，他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儿的。

之后的每天早晨，吴邪都坐在门槛上等妹妹回来。无聊了就数着家门口一共经过了几个人，屁股坐麻了就站起来走走，便这样从早等到晚。

两个星期过去了，他日日等在门口，望眼欲穿。等得时间太长，他甚至怀疑三叔是骗他的，再三得到保证他才安下心来，每日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

期间，奶奶还嘲笑说他这般作态不是吴家人的作风。

不是就不是，妹妹回来就行！

他生气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发誓以后再也不理奶奶了，谁让她总是嘲笑自己！

吴邪例行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娃娃，手里攥着几颗糖果，那是他给妹妹的礼物。

今天的太阳日头很好，吴邪被晒得额头出了层薄汗，三叔让他进去等，他不答应，好说歹说也不同意，吴三省拗不过他撑了把伞放旁边支着给他遮阳。

吴邪等得昏昏欲睡，睡眼朦胧中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他一个激灵，清醒了。

妹妹回来了！

轿车门打开，蹦下来一个穿着粉色背带裤的小女孩，细软的头发扎了两个小揪揪，粉扑扑的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吴邪妹妹！

吴邪看见吴恙，登时站起来跑过去，小马扎被掀翻在地。

吴恙有些生涩地朝吴邪笑了笑

吴恙哥哥！

听见这甜甜的一声“哥哥”，吴邪只觉浑身舒泰，哪怕妹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她摘下来，果然妹妹还是自己的好。

吴邪吴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收着！

吴邪将怀里的娃娃塞到吴恙的怀里，张开手将手里的糖果递给她。

吴恙看着他手心里已经化了的糖果，微微思索了一下，换上了欣喜的笑容，接过糖果

吴恙谢谢哥哥！

吴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吴二白停好车，招呼他们俩进去，奶奶和三叔还有爸爸妈妈都已经等在大厅了。吴邪上前牵住吴恙的小手，带着她走进正厅。

吴老太太小恙，快来奶奶这里让奶奶抱抱！

吴恙听话的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摸了摸她肉肉的小手

吴老太太小恙好像瘦了些。

说着看向吴二白，吴二白意会地接了眼神，摇摇头表示回头说。

吴恙抱着娃娃，噘着嘴

吴恙奶奶，我才没有瘦，我都长胖了。

做足了小孩子的姿态。

奶奶笑着连连点头说好

吴老太太那奶奶给小恙取个小名如何？你是九月生的，奶奶亦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平安健康，就叫你久久好不好？

吴恙奶奶取的都好！

吴恙仰着头笑，只是那笑容多了些刻意。

奶奶摸了摸她的头，便放吴恙和吴邪两人去玩了。等他们走开了，便看向吴二白

吴老太太小恙的病怎么样了？

吴二白苦涩一笑，摇摇头

吴二白医生说没办法完全治好，只能靠她自己，还说小恙的学习能力惊人，在短短的两个星期里就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小孩。

那个医生还说了句话，吴二白没说出来，他说她是个“monster”，就这一个单词气得吴二白直接冷下了脸，直接带着吴恙甩脸走人。

吴老太太默了默，开口问道

吴老太太那她刚刚那些行为都是她模仿出来的？

吴二白点点头，沉默地低下头去。吴三省坐在一旁，焦躁的直嘬牙花，这个小姑娘是他倒完斗出来时，在一座坟地旁看见的。他见那个小姑娘只有两三岁的模样，穿得破破烂烂，一脸平静的蹲在坟地旁发呆，心狠手辣的吴三省第一次心软了，他想这小姑娘没了爹娘，自己带回去给老太太逗逗乐，也能给自己留个后。于是，他便领着小姑娘回家了，取名叫吴恙。

他也没想到，这小小的人竟然不会哭。他刚知道的时候，他还窃喜，不爱哭那太好了，小孩子哭闹最烦人了。但渐渐地，他发现了毛病，这小姑娘就算磕着碰着，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哭，他问她为什么不哭，吴恙疑惑的反问他，为什么要哭。

吴三省这才意识到问题大条了，急忙召开了家庭会议，抽了将近半包烟，他直接拍板让吴一穷来养吴恙。随后，他便发现吴恙比之前多了些人气，更像一个小孩了，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家里人想治好她，试了很多方法却毫无成效。

吴三省猛喝口茶，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吴三省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她就是普通的小姑娘，就算以后不能正常的恋爱结婚，难道我吴家还养不起一个小姑娘？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要把吴恙送回原处，他带回来的人从来没有送走的道理。那是他的女儿，以后也是。

老太太点点头，同意了吴三省的话

吴老太太就按老三说的办。

晚上吴恙坐在镜子前伸手揉了揉笑僵的小脸，恢复了往日里平静冷漠的表情，她听到了那个医生说她是个怪物，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奇怪的是二叔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医生也没说错啊，她本来就是个怪物，不会哭不爱动不喜欢说话，跟其他小孩一点也不一样。在回去的路上，她试着对二叔露出几个笑容来安慰他，果然二叔没有那么生气了，把她抱在怀里拍她的背给她哼歌。

吴二白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低沉的嗓音哼着歌，听得吴恙昏昏欲睡。吴二白低头见吴恙睡着，微叹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小恙儿啊别怕，二叔会一直保护你。

吴恙收回思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有时真的会怀疑自己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吗。

但若是为了让家人安心，她想，她愿意装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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