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青潞姑娘昨儿晚上就死啦?”
“呀,这么多人看呐,还能有假?”
“唉,也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唱戏姑娘,啧,这喜扬楼不得亏大发了。”
“害,喜扬楼老板挺不愿意的,不光是这么个人死了,还连着戏台子一块儿烧了。”
“啊?这青潞是把自己烧死的啊!”
“对啊,听说那火烧的满天红光,惊动了一条街的人呐。”
“啧啧啧啧,死就死吧,还把戏楼子给烧了,这以后进城就得去别的地方看戏了。”
……
人们聚在一起,聊着城里的趣事儿,乡下人没什么大见识,比不得那些西洋留学回来的文人学士,说出来的话也是听着粗鄙的很。
而这种人又没有称得上高雅的情趣,田里的作物,家里的财米油盐都看了个遍,对生活算是提不起丁点儿兴趣了,唯一的爱好恐怕也就是乘着老婆不注意拿着藏的隐秘的私房钱,跑到鱼龙混杂的县城里看个戏,听个热闹,享受一下上层人士口中娓娓道来的享受生活。
正值战乱,大大小小军阀可是划分土地,今天哪个人站起来称王了,明天哪个人又倒戈了,或许都是这时期的家常便饭,人们带着家人四处逃亡,寻找一个容身之处,一个能安生过日子的地方。
习惯了炮火连天的人总渴望着难得的娱乐,在狼烟四起的民国,也只有戏曲能暂且安抚住心灵,隐蔽住无望遥远的未来。
青潞是喜扬楼唱戏最好的姑娘,她从不需要有多花哨的修饰,单是她那凌厉的目光,雄赳赳的嗓音,无一漏洞的面容和薄如蝉翼的身形便吸住人们散乱的目光,宛如一位领导人在发号施令,向着目标进攻。
青潞年幼时流落异乡,家人估计也死的死散的散,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孤儿,喜扬楼老板坐着花轿游戏江南,看见一个女孩儿蜷缩在角落里和街头恶狗抢食,身上破破烂烂满是伤痕,蓬头垢面,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是污泥藏不住的。
喜扬楼老板叫停花轿,静静的看着女孩儿,吩咐下人带着她,为她置办物品,明天回到上海。
“你年幼时在江南谋生,江南水以青著名,春日里落霞与孤鹭齐飞,便叫你青潞吧。”
青潞被喜扬楼老板悉心教导,楼里的姐妹看着这个妹妹可怜,便事事想着她,为她叠衣,教她化妆,青潞在戏子群里长大,被女人们宠着,长大后,她去给各个达官贵人唱戏,其中不乏大的军阀和各种各样的富家子弟,青潞也在戏台上认识了刘廉文。
刘廉文身着军阀惯穿的军衣,经常上战场厮杀手上和脸上却没有伤疤,肃削面孔上的双眼盯着台上的青潞,身上干干净净却无形中透出久经沙场的杀伐和血腥气,放在现在,就是演艺圈中的流量小生。
青潞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西楚霸王和虞姬的虐恋别离,不料和台下檀木椅上的刘廉文一眼万年,似是前世情缘未了,这辈子来偿还。
两个年轻人无可救药的坠入爱河,青潞计划着战争结束后该在哪里定居,可她一和刘廉文谈起这个话题,刘廉文却避而不谈,像是没听见一般。
时间久了,青潞也就不在执着这些了,和刘廉文安安稳稳的生活着。
可那是民国时期,社会动荡,军阀频出,哪个不小心便丧命黄泉,各大军阀之间不断兼并,刘廉文是个有野心的主儿,不甘心只盘踞着上海这么一小片儿地。
刘廉文出发前,青潞紧紧抱住他,反复叮嘱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为他唱一辈子的戏,他也要听一辈子,刘廉文翻身上马。
“青潞,我会回来的,回来娶你,我要用着山河,做你的聘礼。”
青潞远远的望着刘廉文远去的背影,夕阳把他的身影拉的特别长
青潞日复一日的坐在厢房等着刘廉文回来,可就算已经经过了两轮春秋,也没有刘廉文的任何消息。
一个隆冬,上海很冷,青潞披着皮毛站在雪地里,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一双葱白的手堆着雪人,堆出了她和刘廉文,两个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在那个晚上,青潞收到了前线的消息,院里,刘廉文的雪人倒在了青潞的旁边。
青潞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不见任何客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整日只是以泪洗面,手里攥着刘廉文送给她的桃花簪。
她的姐妹劝不了她,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给别的客人表演,青潞轻推开门,穿着嫁衣,别上桃花簪,踉踉跄跄的登上戏台,在火焰下唱起戏来。
“自从我,随大人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好在这垓下之地,高冈绝岩,不易攻入,候得机会,再图破围求救,也还不迟……备得有酒,再与大王对饮几杯。”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青潞面带笑容,灿若桃花,在滔天大火里漫若浮光。
“我来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