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四）

　　他没有睁眼，烛光下面容沉静，好似一张清嘉的画。

润玉“素素姑娘。”

素素“怎么了？”

润玉“你为什么要救我？”

　　素素捏捏帕子，上头有未拧尽的水珠，湿答答地敷在手上。

素素“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润玉“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这样做，一点都不值得。”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素素默了默，垂下眼睛。

素素“可我的父母……都去世了。”

润玉“你的父母很爱你，他们不会愿意见到你糟践自己的身体。”

　　还是为了他这么个必死的不详之人。

素素捏着帕子的边角试图将水珠拧干，她发现救人其实很容易，但救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困难到无以复加。不止是他的遭遇，就连他的习惯，他的修养，都会推着他往万劫不复的悬崖靠近。

但其实，他心里是想活下去的，否则不会让死变得这么艰难，他只是需要有个人拉他一把，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寂，好像无人在意一样。

　　她没有回润玉的话，反而自顾自地坐在床头。

素素“他们去世后，族长收养了我。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一开始觉得很开心，连双亲去世的悲痛都去掉不少。”

素素“我委实不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后来族长将我关起来。”

素素“你应该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素素摸摸被纱布包裹住的地方，仰头笑了笑，继续道。

素素“他说我的血太珍贵，被外人知道我会有生命危险。”

素素“被关起来后，我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们怕杀鸡取卵，得不偿失，于是一个月顶多来两三次，每次取完血还会给我吃一些猪肝红枣类的东西，希望我快点养好身体，方便他们下次取血。”

润玉“素素姑娘......”

身体里缓慢涌动的暖意突然沸腾起来，几乎要把润玉烫化，他的骨肉吞噬着那点血气，像一条条蠕动的郫虫，喉间泛开恶心，润玉忍不住吐起来。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进过食，只有一些水液，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帕上的水珠终于都拧净，素素蹲下来捧住润玉的脸。

　　润玉颤着身体任由她靠近，若说他先前还能自持身份冷落素素，那么他现在连避开她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素素轻轻擦去他鬓角湿汗。

素素“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你吗？”

　　素素笑了一下。

素素“我第一次是在溪边看到的你，你流了很多血，身下的花草却长得很茂盛，我想我们大概是一样的人。”

素素“其实我小时候挺残忍的，养鱼养鸡养鸭都是为了吃，不过那时候我觉得天经地义。后来位置调换，我成了被圈养的那个，面对别人的索取，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素素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冷硬起来。

素素“你看，世上就没有能白得来的午餐，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日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素素“我救了你，你还没有报答我，所以你不能死。”

　　玉一样的姑娘恶狠狠地凝睇着他，说的明明是狠话，眼眶却湿润起来。

素素“挑水劈柴洗衣做饭……等你好了之后这些通通都是你的活。”

素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还照顾你快有五个月，你必须得用五年……不！五十年来还我的恩情。”

素素“你不许死！想也不可以！”

　　素素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紧紧抿住唇，不让哭泣声传出，但越是如此，泪水就越是肆虐地向下流淌。

　　润玉动了动唇，他并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天界太久，他已经习惯自己尴尬的地位。三万极刑之后，已经没有人想要他活着。此时却有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想救他的命，还是在他万分狼狈，什么也拿不出来的时候。

　　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