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二）

素素“算了，你不想吃就算了。”

　　他刚刚的那点温柔让素素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素素觉得有点高兴，收拾完碗筷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搬出来。

素素“你不吃饭，水总要喝一点吧。”

素素“这些都是给你收集的露水，这瓶是桃花露，这瓶是杏花的……都是春天的时候给你存的，你要是嫌弃它们时间久了，这两瓶是早上的，荷花味。”

　　素素把瓶子都推到他面前。

　　触到她诚挚的目光，润玉心里生出些异样来。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只是多或少的区别。

　　那她呢？她想得到什么？

　　素素怏怏地看着他。

素素“润玉，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也不肯看我？”

素素“是不是我太丑了？所以你不想理我？”

　　她姿容甚美，比他在天上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女仙都还要好看。

　　只是……

　　润玉喉头干涩，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嘶哑。

润玉“素素姑娘……我其实，并不是人。”

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却只能说这个。在生命都难以延续的时候，寄希望于鬼神之力，击退眼前人令他难以招架的热情。

　　素素十分意外，但并不是为了他这句话，而是他竟然跟她说话了。

　　至于他是不是人……一个只靠餐风饮露还能活到现在的，素素心里早有预感。

素素“你是不是人有什么要紧。我遇到过很多人，不说小时候，就是两个月前那个……他虽然是人，可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素“你、大白、小狸，都不是人，可害我的是人，救我的却是你们。”

素素“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好了。”

　　外头已经暗下来，月华冷冷地向人间铺洒素练。

　　或许应该觉得清冷，但现在是夏夜，润玉觉得燥热，扶着头轻轻枕在墙上，青砖冰凉，能让人清醒。

　　素素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润玉没有再回，只是沉默地看着窗的月亮。

　　今夜的月亮只是个月牙，天际里星光闪烁，因月华的黯淡而显得分外灿烂。今晚不知道会是谁在布星台上布星，他在人间待了四个多月，在天界也就寥寥几天，可也就是这寥寥几天，他们就已经找好了替代品。

　　润玉没觉得愤懑，只是有些悲戚。

　　夜神本来就只是个职位……不是吗？

　　所以是谁布星，也没那么重要。

　　何况中灭灵箭的，无论神魔，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如此想想，润玉又觉得好些。

　　素素已经睡着，温暖的烛火影影绰绰在墙上照出她的轮廓。

　　这是张十分完美的五官，连躺下的侧影都如此饱满。

　　润玉想起她是个节俭的女孩子，平日多烧一点灯油都觉得可惜。

　　他抬手欲熄灭房间里的油灯，但那油灯动也未动，反而“噼啪”烁了个火星，何等嘲讽。润玉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灵力。隔空灭火这种小事，此时竟也成了天方夜谭。

　　润玉无声地笑了笑，起身去吹灭油灯。

　　灯熄了，房间归于黑暗，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好像只剩下他自己。

　　堂堂上神没了灵力修为便形如废人，连夜视都不能够。

　　他静静站了一会，原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往往不止于身体的损伤，死亡在降临前还要磨灭掉他的骄傲和意志。

　　润玉摸黑想回到榻上，维持最后的体面，但他看不清，黑暗中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东西倒了，他也支撑不住脆弱的身体，跪在了地上。

　　听到响声素素从梦中惊醒，她比润玉想象中的还要灵敏，三脚并做两步跑到他身边将他扶到榻上。

素素“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

　　素素想点灯，打火石还没来得及擦出火花，就被他攥住了手臂。

　　他握得很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润玉“不要，不要点灯。”

　　素素将打火石慢慢放下，其实房间里是真的很暗，但是她照顾了他四个月，不管是房间的构造还是他，都太熟悉了。

素素“好，不点灯。”

　　他的手终于松懈下来，顺着素素的手臂一路滑下去，经过她掌心时被轻轻握住。

素素“怎么办？我看不见了，你还看得见吗？”

　　她的安慰有些刻意，但却出奇的有效。

润玉“看不见。”

素素“我害怕，所以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作为一个过来人，素素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厌世与自弃，却又因多年来的自尊修养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掩饰自己的不堪跟狼狈。

　　润玉没说话，但也没有挣开她。

　　可能是她太温暖，冷久了的人会忍不住想靠近。

　　就当是临死前的一点奢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