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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长
重寄一段过往
将希冀都流放
可曾添些荒唐
才记得你的模样
一身霜
谁提笔只两行
换一隅你安康
便销得这沧桑
你还在我的心上
——《红昭愿》音阙诗听
当年,火之国与雷之国战火纷飞,两国实力相当,若持之以往,迟早两败俱伤,因此和亲是唯一的方式。
王默身为长公主,自然要担起重任,一纸国书,奉旨嫁了过去。
也就是在那送亲的路上,水灵珀猛地掀起红色帘布,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马车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拥挤了起来,他与她近在咫尺,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杀气尽显,他手中的剑抵在她的脖颈。
他说:“若敢叫便杀了你。”
或是出于威胁,或是出于不忍,王默见他身受重伤,鲜血将她的嫁衣染得更是娇艳,当下点了点头,不顾护卫将军的阻拦,硬生生以公主的身份,护住了他,也靠着火之国公主的名头,将前来追杀的人忽悠了过去。
她让金瑶将随行的嫁妆里上好的药膏拿来,竟不顾尊贵的身份,在马车内,挽起长袖,小心翼翼地半闭着眼,解开水灵珀的衣襟,当看到那深而见骨的刀伤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水灵珀垂眸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冷冽的神情丝毫没有伤口裂开的疼痛模样,他看着这出嫁的公主笨手笨脚的上药,一袭嫁衣已然被染上了血色,显得更加鲜红妖艳。
金支钗,玉搔头,一身红装似火,身后墨发柔顺地披散而下,俯身之际划过他的指尖,她皮肤白皙,胭脂粉黛,点绛红唇,墨色的眸子认真仔细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亲和温柔,她的下唇被轻轻咬住,眉头微蹙,眉间一抹朱砂,衬得她容颜娇艳似水。
她的一颦一笑,在这瞬间,撩动了他的心弦,本是不得已采用了下下策情况的水灵珀,那颗溢满杀气和浮躁的心,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最后,王默上完药,生疏地缠上棉布,细心地替他整理好衣襟,抬眸看着水灵珀,双手拢在袖子里,掩唇灿烂一笑。
“公子,若是遇到困难,在这里养伤也无妨。”
她总是这样,看到有困难的人,不咎其好坏,看不得他人落难。
阳光透过不断浮动的帘布洒了进来,倒映在她的笑颜上,笑弯了眼的样子,在水灵珀的世界里,一眼万年。
“你的嫁衣……”
水灵珀目光触及王默染上污渍的广袖上,双眸微微颤动,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马车内漾起一阵微波。
“啊……”王默才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嫁衣,已然斑驳污渍,她眨了眨杏眼,而后才道:“无碍,路途遥远,母后备了好几套一模一样的嫁衣。”
水灵珀喉间颤动了些许,闭起双眼,眉头渐渐舒缓下来,就这样,为了养精蓄锐,他在这送亲的队伍里隐藏了起来。
两人一个在马车内,一个在马车外,相安无事度过了几日。
后来王默嫌这一路上太安静,又或许是考虑到水灵珀的处境,渐渐地开始与他说起话来,说自己的国家,说儿时的趣事,说自己的喜好。
水灵珀就在外边抱着剑坐着,时间一长,倾听竟成了他的习惯,偶尔,她还会探出头来,与他细说一二,只有在嬷嬷的再三劝说下,才讪讪缩了回去。
再到后来,他渐渐对她上了心,听见她无意中说出想吃桂花糕的话语,竟不顾暴露行踪的危险,只为去附近小镇寻得她爱吃的桂花糕,当看见她拿着糕点欢笑的模样,顿觉世间的一切都不如她那好看的笑颜。
在即将到达两国交界处前夕,水灵珀在夜里悄悄将熟睡的王默带到一处水岸,轻轻将她唤醒,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模样,唇边浅浅地笑着,举剑挥舞起来。
水岸边草木繁盛,他舞剑掠过的每一寸,都激起一阵荧绿色的光芒,待王默完全清醒时,被这漫天的光芒镇住了。
萤火虫在空中四散而飞,荧荧光点遍布了水岸的每一隅,淙淙的流水声与他挥舞剑法的破空声相互交织,他那修长纤细的身影,孔武有力的动作,伴着漫天的光点,让王默看入了神。
最后,他负手而立,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神情,蔚蓝色的双眸怔怔地看着她,薄唇轻启:“阿默,跟我走吧,娶汝为妻,相伴一生。”
王默在这瞬间,心跳停拍,就差一点,就应承了。
但是,她犹记,在出嫁前,母后语重心长的话语,她身上肩负的责任,容不得她任性。
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她生而高贵,享受着旁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相应的也要担负起身为公主的责任。
最终,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悄悄抓紧衣裙,努力维持一副往常模样,垂眸笑道:“灵珀,我是火之国公主,迟早要成为雷之国皇后的,我……不能跟你走。”
水灵珀顿时眉头紧拧,一个闪身出现在王默身前,扣住她的肩膀,眼底闪过失望和心痛,神情冷冽了几分。
“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有情意?”
王默心一颤,咬住下唇,话语哽在喉间,她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衣襟,不敢抬头望去,怕一抬头,眼泪便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心中那抹剧烈的钝痛,秀眉微蹙,墨色的眼眸坚定了起来,她后退一步,背过身去,一甩火红的衣袖,端起公主的架子严声道:“水灵珀,你只是一介匹夫,有什么资格与本公主谈论这些?”
“一介匹夫……呵呵……”水灵珀喃喃道,而后嗤笑一声,眼底尽显肃杀和冰冷,前方看着女子的背影,一袭嫁衣红得刺眼。
那人还在一字一句说着令他窒息的话语,他自嘲地牵起一抹笑,只有他自己知道,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早已陷入肉中。
她说:“本公主身负万千子民的安危,是维系两国关系的纽带,尔等粗人,岂是可以儿戏的?快些走吧,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那我也可以在这里杀了你,挑起两国战争,让你的子民饱受战争的苦楚。”
他举剑架在王默的脖子上,冷冰冰的话语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击王默的内心,她沉默了半晌,缓缓闭上了双眸,轻声叹息。
“你若杀,那便杀吧,我一介女流,逃不了……”
一滴泪,徐徐划过脸颊,在月光的折射下,伴着漫天飞舞的荧绿色光点,隐隐透出一抹流光。
紧接着,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发生,而是忽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谁在婉转叹息,那声音有无奈,有深情,有执着。
他说:“阿默,我怎忍心伤害你……”
再次醒来时,马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手中冰冷的触感让王默怔怔望去,一枚精致的玉佩被她握在手中,玉佩下夹杂着一张纸。
上面写着:阿默,两年之后,我来娶你。
她猛地掀开帘布,马车之外,那个蓝色身影时常坐着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王默不敢希冀,将这送嫁途中发生的所有事狠狠地压在了心底,她注定是别人的女人,别国的皇后。
她拿着纸张,伸出窗外,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迹,闭上双眼,手指缓缓松开,任由它随风而去,带着她那颗心埋葬这段荒唐的过往。